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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庆州

    打开《庆阳府志》就像打开古城门

    那些黑字的古人 一齐涌了出来

    身怀千古墨香 和宣纸的味道

    ——不窋 鞠陶 公刘 付介子 李梦阳 ……

    还有身着长衫 手执折扇 摇头晃脑

    抚须迈步的道士秀才 公子王孙……

    出城卖柴的 抱瓦罐鹅池洞汲水的

    下柔远河饮马 浣纱濯足的

    他们看见天空 悲喜交加

    他们要去普照寺拜佛 还前世的愿

    去慈云寺考究大铁钟上的撰文

    去佑德观 范韩祠堂 凤城书院

    毓秀楼 去桃花山看多年没见的桃花

    此时 柔远河水正回放削山筑城的视频

    环江录制嘉会门出入的车流人潮

    我留连于此 心似雀跃

    真想把柔远河水当酒 端起把古庆州灌醉

    让庆州所有的桃花 开成绝代佳人

    让鹅池洞的鹅 都成为白天鹅

    在古庆州的山水间 曲项向天歌

    鹅池洞

    脱身烟火 脱身晨钟暮鼓

    脱身三十八位周王七十六只眼睛

    从民间下来 我坐在鹅池洞旁的青石上

    等牧鹅的不窋到来

    几千年了 不窋的鹅

    与今天的鹅有什么不同

    是不是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游凫唐诗里的那种

    忽然间 一个背草帽的人洞中出来

    让我惊喜 不窋他真的来了

    我细观那人 衣无绣 头无髻

    裤管过膝 是个下河捞沙的人

    东山台地上 麦苗青青

    像菜畦 一把起落的锄反复埋着一片阳光

    岐伯祠

    人间有好药 人间有好医

    觅一剂良药 我穿风过雨

    济世悬壶 浇得枯木衰草

    回到春天 回到自身

    祠中 当我看见你指尖上

    那朵药花闪烁光芒 弥散浓浓的药味

    我枯槁的骨头 顿时被草木之心温暖

    正值秋肥粒饱 东山坡上的

    秦艽 柴胡 防风 荆芥 甘草……

    一一回到一张素纸 逼走二竖为虐

    使我想起乡间一位郎中 仙风道骨

    一生端坐药房 如同佛陀

    三个指尖到处 “可除沉疴

    也可安顿新愁”

    石马坳

    ——写给付介之

    古籍中 北地有众多英雄 将领 贤达

    投笔从戎 你跨上一匹黄骠马 再未下鞍

    奔驰于龟兹 楼兰 长安 风中西域

    用剑写下斩楼兰的传说

    天下 故里 妇孺皆知

    二千年后 我寻访你

    来到此地 是一个雨后放晴的下午

    ——一座人间荒塚 一匹马 三只羊

    与我邂逅

    抬头的马 听着天空 听着人间

    杂草间几丛野菊 金黄之极 安静之极

    像神明的眼睛

    窸窸窣窣的天风 窸窸窣窣的玉米

    讲述往事 我心生悲凉

    暮色从额头渐起 我看见

    你佩剑跃马向西 马蹄粉碎的落日

    为夜空嵌上无数宝石

    崭三湾

    斩断的土崖 像岁月裱的一张黄纸

    没有一滴墨迹 也没有一行文字

    雨水丰沛时泛绿 短缺时枯萎的苔藓

    被时间这只盆无望地养着

    龙洞 来风入穴 蚂蚁走动

    那块千年的龙心石 还是石头没有成精

    周王朝的江山 如杏花已经开败

    斩三湾的故事 莲水一样流淌不息

    并将周老王与古庆州抬高了三分

    古老之梦 在三月的春风中开始返青

    仿佛用马莲叶子斩断龙脉的农夫

    刚刚离去 脚窝里是马莲花的芳香

    我得追上他 登上文笔峰

    也折得一根马莲 别在腰间护佑自己

    梦阳亭

    仿佛遭贬 孑然站在暮晚斜阳

    青衫拂尘 将世上的风涛听远

    莲水清波细流 环江微涟轻吟

    二月还没有把簪花的三月娶回

    去华池的路边 赴环州的道上

    车少人稀 喧嚣与尘埃一同落定

    我静下来 想象明朝的一个夜晚

    瘦屋薄窗 一盏清油小灯

    “清姿玉表”的梦阳先生 就着灯

    推敲《空同集》里两句诗的对仗与平仄

    日落暮起 冷月冰霜 风带寒苦

    环江与莲水都把话压在舌底

    孤苦伶仃的梦阳亭 风吹着瓦棱

    而他的铮铮之骨把我的心彻底戳痛

    周祖陵

    冬的雷电击中一群天鹅的飞翔

    风以祭奠的方式 向大地洒着它们的羽毛

    落到哪里 哪里是一片嫩白的肥

    遍坡的杏树 都成了反季节的梨花

    松柏 亭台 石碑 是三鞠躬后的肃穆

    大殿里 王按座次坐着 坐成泥土的化身

    他们曾是王 也是穿皮挂草狩猎的人

    壁画上的飞禽走兽 被他们早已嚼碎

    那个挎马提弓的女人 据说是王的母亲

    我们一行五人 操起巨木猛击古钟

    我们击了三小时八百下 给周王朝

    八百年的江山 一年一个大汗淋漓的痛

    钟声的余音 穿过鹅池洞 绕周祖牌坊三匝

    然后 随着莲水西去 寻找昨天的落日

    雪 是原来的样子 不紧不慢 悠悠然然

    落雪 周祖陵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