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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 子 (路 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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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天天在吹/欢乐与忧伤……/将鲜嫩的时间/吹成满头白雪

这是陈默老师的一首诗《曲子》,仿佛一只冬眠的虫子,我突然被春风唤醒,有无尽的欣喜,爬出土洞的那一刻,蓦然,无言地惆怅。

曲子是一个镇,与庆城县紧紧相挨,镇上的中学冠名环县二中,三十多年前,我在这里读了两年书。

你要我说什么呢?真的有一股一股的浪潮澎湃过来,一次次将我的内心打翻。时光不能倒流,那个美丽的高挑女孩早已随风而逝,尽管我们之间的交往几近于无,每每一想到曲子,第一个就想起她,敬畏命运之无情,惋惜生命之凋零。

她走了,留下一生甜美的笑容。而他们,留给我的却是终生沉重的背影。他们是环县二中的高中生,被开除了学籍。蓝天白云,空旷的校园里,校领导站在扎着红布的麦克风前,通过高音喇叭,郑重宣读某某某等人潜入低年级教室,偷走英语课本、辅导资料和作业本,予以开除。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蜷缩。全校师生不约而同寻找某某某等人,有人小声说“没来”。可能是获知了消息,提前离校。校领导还在一字一句历数他们的“罪恶行径”,我的心头浮现的却是这样一幅画面:几个倔强的穷小子,步履蹒跚,灰头土脸,背起书包,像背着一座小山,不!更像地里的粪堆,艰难地回归乡土。似乎有风沙打进某个人的眼睛,他抬起脏脏的衣袖,用力擦拭着,久久没有放下。走出校门的瞬间,他们石化了,母校将以他们为耻。不知为什么,我对他们无法发自内心地恨,反而怀有深深地同情。

我是环县二中的石油子弟,袖肘上打着两片显眼的大补丁,一点没觉得丢人。石油子弟是外来户,很少,农村的学生,家里都不太宽裕,吃饭尚有困难,用钱真的要到鸡屁股里掏。有的家在上百里外的吴城子、天池、许家河、马岭,从家里背着麦子交到学校灶上,换来的蒸馍又黄又黏,争着抢着接一搪瓷缸开水,就着熟油辣子和咸韭菜,吃得狼吞虎咽、意犹未尽。我的同桌就是一个山里孩子,补丁摞补丁,脸黑、手粗、头发长、面相老,他的学习成绩并不好,学习劲头很大。我去过他们宿舍,靠墙一溜高低床,挤得满满的,床单旧、褥子薄、被子小,地下还结着冰,浓重的尿骚味熏得人翻江倒海。为什么会发生偷盗书本事件?缘由很心酸,高中生要从头复习初中的英语,没有书,买不起教辅和作业本,于是大错特错铸成了一生的错。这所学校,每年高考题名的只有三五个,几乎全是庆阳师专。没有念成书不要紧,继续土里刨食。求学未果,背着一个处分回家,他们,将怎样面对勤劳善良的父母?我没有记下他们的名字,感谢这一份难得的遗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关键是今后的路一定要走直。他们做到了吗?

十年,十年,又十年,我常常想回曲子看一看。看被古城墙包围的操场,看教室墙后的酸枣树红果诱人,看初三级门前绕着圆圈读书的女子,看可以练铁砂掌的砖瓦窑,看没有几本教辅的新华书店,看那两间卖仁丹的药房,看在桥头交易牛驴羊猪鸡的喝酒老汉,看刘旗、张旗、杨旗、李旗、腾旗,看环江日夜不息的流水……

几天前,我回了一趟曲子。油建二大队对面的汽车站还在,陈旧、荒凉、发黄、低矮、自卑,勾着头,眼睛牢牢地盯着脚,忽然,几扇门窗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一连串的故事要告诉我。还有比它更沧桑的吗?同学朱秋梅说,她家背后就是曲子小学旧址,上学几分钟就到,那会儿晓东的父亲是校长、母亲是老师,留着儿子娃头,常跟她们回家玩。追昔抚今,如今的晓东人在上海,父母驾鹤西去,往事悠悠,青春不再,颇有曲终人散的味道。

罗伟章的小说《声音史》,讲述了一个叫杨浪的人,被校长开除,能将各种声音记录下来。我渴望像杨浪一样,把曲子的一切,聆听并保存下来,留给喜欢的人听。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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