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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毕加索同时代，有一位著名的风景画家叫莫里斯·郁特里罗。人们都叫他酒鬼，也有人叫他疯子。但是，和毕加索同时代那些伟大的画家一样，他也是一个疯得非常有意思的人。2002年，我买过一本法国人写的书《巴黎的放荡》，是关于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巴黎那些风流才子们的趣闻逸事，标称其内容“全部来源于历史资料”。前几天，又翻了出来。见书中有一个折角，就打开来看。在那一页，有我用铅笔勾的几行字。这几字，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天，一位叫作基基的女模特走进了郁特里罗的画室，她很希望郁特里罗给她画一幅肖像。顺便说一下基基。书上说，基基天真活泼，爱开玩笑，体态娇柔，放荡不羁，当时的许多画家都以她为模特作过画，被视为画家们的“福星”。我想，她一定是个美女吧。郁特里罗同意为基基画一幅肖像。按照画家的要求，基基摆出优美的姿势站在画架前面。他画了整整三个小时。画完之后，基基提出要看一下画家刚刚画好的肖像。画家很痛快地答应了，然后走出了画室。

　　基基看了一眼画，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发出一阵狂笑。据说，当时，塞纳河左岸许多酒馆都十分熟悉那种狂笑。她再次俯下身子，想核实一下她是不是看错了。她一点也没有看错。画家既没有画她的脸，也没有画她的身体。他用了整整三个小时，看着基基的脸和基基的身体，画了一座小小的乡间农舍……我不知道我看到这个故事时的第一感觉是什么，但在那几行字的后面，有我当时写的一句话：“美好的东西是共通的。”

　　我把那个“放荡不羁”的女模特基基想象成了一位美女，也把那座“放浪形骸”的乡间农舍想象成了一幅美景。习惯上，人们认为，漂亮的女模特之所以会以素朴古老的乡村风物为背景拍摄“形象广告”，目的是为了形成强烈反差，反衬其精致与时尚。其实，也可能有这样一种想法，就是谋求与未加修饰的风物合而为一，组成一幅更耐看、更值得玩味的作品。也就是说，当时尚美女与不时尚的乡间风物同框时，双方都得到了一次升华。或者至少，我们不再认为时尚美女只是看起来很美，而不时尚的乡村风物再美也不足观。我也想，郁特里罗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经历：看着一幅活生生的美景写生时，却写出了一个活泼泼的美女？

　　苏轼写过一首诗《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中写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如果苏轼是一位著名的肖像画家，也许他在画西湖的时候，真的会画成那个绝代佳人西施呢！美好的东西之所以是共通的，一定有一些想象在里面。有想象，就有幻象。一般人之于幻象，只认为是“眼睛花了”，而作为艺术家则足以成就一幅伟大的作品。如果你认为毕加索、郁特里罗们是“疯子”，你也应该这样认为：即使你比他们表现得更疯，你也不会成为他们那样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