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一定岁数,就懒了。懒得动,也懒得写。感到值得写的也少了,能少写一篇就少写一篇。而且要写的时候,能少一个字是一个字。
值得不值得写,大有讲究。那可不是一眼能看到的。表面上的,当然容易看到,但既是表面上的,价值就值得怀疑。既在深层,要去看光眼睛就不够。
朱大头是《老实街》里的人物,退休后听同厂工友讲工厂现状,决定利用女儿朱小葵的影响力去为工友做事。路上买了煮蚕豆下酒,因买多了,路过老实街的智慧佬儿芈老先生家门时就要把蚕豆送人,也有要讨佬儿一个主意的意思。在佬儿跟前一站,却说不出口,佬儿随口几句闲话,朱大头回到家中,默默无语。他老婆问他那佬儿说了什么,他就说没说什么,只问他多大啦,他回答自己五十一。从此,朱大头就在老实街谨慎起来。
这样的叙述波澜不惊。要去理解就得会心。朱大头与佬儿会心。年纪不小了,该懂事啦。结果朱大头就真“懂事”了。歪脖子病不好治,顺天由命吧。
同样在这个小说里,老锁匠给街上的老周修锁,老周非常感激,邀老锁匠进门一坐。老锁匠拒绝后才想到,自己这辈子从没有走进过老周的家门,原因不过是老周身份卑微。转而想到,自己也不过是与老周一样卑微的人。偏这样卑微的人,在老实街天天与人讲究告别宴吃什么美食名菜,真是可笑。他忽然变得沉默起来,不再参与有关宴席的讨论,老实街人哪晓得内中有这关节!
实际上,我写过数不清的会心,会意。胡平老师说,读我的小说得细读,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读错。这让我很不好意思。我承认是我为难了读者,对读者提出了要求,但我确实不想成为一个大路作家。
不知不觉中,写作对我来说,已然成为参禅。能用心把小说写出了无边的意思,才是对读者真正的负责,那倒也不该再有甚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