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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猎(路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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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那只兔子了,经过一个冬天的穴居,毛色鲜亮,肥嘟嘟的,眼睛比冬天的石子还要光滑。隔着几架山,隔着几十年,那只雌兔像孕妇一样臃肿,三瓣嘴衔着一根狗尾巴草,边嚼边听,警惕的耳朵牢牢地掌控着翕动的嘴巴,有虎斑和豹纹的身子一抖一抖,随时准备逃走。也许在不远处,雄兔在等待它的归来。也许这一次游走田野,不为觅食,只为散心。也许它是茹河上下仅有的一只兔子,或者兔王。

    “休想逮住我!”竖耳、扭头、眨眼、蹬爪子、拢起短得几近于无的尾巴,它在表演,也在挑衅。空气中,它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星星般闪烁,狐狸样狡猾。一股兔腥气若有若无,飘荡于河滩上下,连云朵都无法躲开。太阳瞅见的这只兔子,用一大簇高扬的宽叶草,把自己紧紧地掩藏在大地之上。

    隔着一条河,我紧张地寻觅那只兔子,深藏在荒草之中,不时露出一个小小的灰灰的脑袋,我看不清它的眼睛,但我可以想象。那片荒草,三十多年前,我曾像这只兔子一样匍匐在那里,等待着,时间过得像难过的日子一样慢,任凭蚂蚁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爬上我的身体,肆意游走,有些不懂礼数的家伙竟然爬向我的下处,突然下口。兔子在风中只要闻到一丝丝人的气息,就会像野狼一样遁去,循着熟悉的路线,先去第一个洞,稍作停留,就那么几秒钟,我们还没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兔子像一道闪电,跃起,疾速到达第二个洞口,有个蛇头一样的东西探出来,兔子依然没有驻足,像一只高飞的鸟,不!像一只展翅的大鹏,把所有的草都覆于羽翼之下,一阵风起,一阵风落,兔子像一位大侠,掀开密封的第三个洞口,青草像海浪摇摆了几下,世界就寂静了。而我,依然静静地潜伏在草丛中,随时担心某一棵草不能承受生命之重而出卖我们。我和小全躲在玉米地里,或许是高粱地,总之是能够藏住我们的庄稼地,近旁就是圆圆的可爱的西瓜。我至今都搞不明白,明明是西瓜地,搭着窝棚拴着狗,为什么周围还要种一片容易藏人的玉米或高粱呢?我专门问种西瓜的舅舅,他的回答颇具哲理:“不是一家人的地么。”那一次,我和小全好像得手了一只西瓜,弄回去,杀开,生的。吃!几个人三下五除二给消灭了,有西瓜的味道,要是再放几天就好了。可是谁能等得到呢?就是这只尚未成熟的西瓜,在我的记忆里一直珍藏了几十年,味道纯正,甘甜沁脾。兔子仓皇而去,我们好担心,看瓜人听到响动过来怎么办?幸好兔子带起的声音被一阵风湮灭,那天那会儿看瓜人在窝棚里睡得很香。我们偷瓜偷得正是时候,那条黑狗不知咋就没出现。兔子让我们虚惊一场,那一刻,我暗暗下定决心:“有朝一日,要你好看。”

    茹河是流经镇原的一条河流,安澜时,河流如小溪,小溪透明,一条条小鱼上下游动;暴洪起,像一条恶龙,摇头摆尾,轰然把两岸的砂梁连根卷走;洪水退去,每个泛泡的淤泥窝里都能挖出一条粗壮的泥鳅,这些另类的鱼,长得一点都不好看。河水哗哗,仿佛在召唤兔子。彼此对峙,我真想把泥鳅喂进兔子的嘴里,想着兔子哇哇大叫的痛苦表情,莫名生发一种年少的快意开心。

    就是这条不起眼的河,从上游来,到下游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阻拦着我去追逐兔子的脚程。尽管干涸的河水像一根干枯的树根,某一年还会有一棵不太周正的老树横跨其上,兔子像找了我很久终于才找到,急于把我引向陷阱,扭动着身子,“有本事,你过来呀!”我没有一点过河的欲望,不会再像孩童那般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无所畏惧满心欢喜,我知道河的对面是一个叫路坡的村庄,村里的人我都不认识,那些弯弯曲曲的道路赶不上我们五里沟,背靠一座并不好玩的大山,让人不爱,觉得不美。兔子似乎有几分扫兴,决定单方面今天休战。殊不知,我悄悄举起了枪,瞄准,三点一线,扳机。一只白色的水鸟腾空而起,越过兔子现身的那丛草地,鸟不见了,兔子也不见了。

    这幅情景从此被茹河定格下来,重复播放:我,戴着一副一千度以上的近视眼镜,充满耐心地窥视着。河对岸的草丛里有没有兔子,已不能确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在内心架起过一杆老式的猎枪,对准兔子卧过的那个地方,轻轻地唤了一声“兔子,我来了!”等到一个兔影倏然而去,“砰!”我用嘴美美地开了一枪。

编辑:张楠责任编辑: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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