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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自故乡来(杨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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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边,又遇到你了。多年未见,你粗犷依旧。单薄的土层,也不耽搁你生机勃勃。

    你曾是父亲眼中的强盗。他看见你,手中的镰刀会举得更高。在父亲看来,庄稼苗是他的另一群孩子,另一个希望。供养这个希望的肥料,是他起早贪黑积存的成果,岂能让无所事事的你一口口吞噬?

    生存不易,你的生命力依然顽强,不经意间,烈日下,你又昂起头颅。你总比庄稼长得快、长得高,庄稼收割了,你仍然在长——看啊,麦茬地点种的玉米还没发芽,你已有半尺多高。尤其是大蓟,攒着劲儿与旁人赛跑,从头到脚都充溢着新生的力量,似乎从未遭受过磨难。

    初次见你那年,我四岁吧,人们都叫你“老虎舌”。小姑娘天性喜欢花花草草,你紫红色的花朵,在阳光下那么耀眼,就像一块块紫红色的宝石,透着诱惑。

    那时的我还不懂欣赏,只知道占有。我越过麦田,来到坡边,慢慢靠近你。你无知无觉,依然冲我和一只蝴蝶轻笑。我伸出小手,那是我欲望的触角,直接忽略了你名字的寓意,更忽略了你为生存而打造的铠甲——那些武装在叶片、茎上密密麻麻的细刺,足以让伤害你的人受伤、流泪和惨叫。

    哭叫声惊飞了一群觅食的麻雀,更揪疼了父亲的心。

    父亲飞奔过来,蹲下身,拔完我手上的刺,这才站起来,挥起镰刀狠狠砍向你。咔嚓,缀满花朵的你应声倒下。透过泪眼,我居然窥见了活着与死亡的区别。因为那绚丽的紫红色,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你像母亲手里那件从河水里捞出来的粗布衣裳,不再鲜活,不再水灵。

    你倒下来,必死无疑。我幼小的心灵,在那一瞬竟充满罪恶感:你并没碍着谁,只是静静守着那个土坡,你距离田地还有数尺……适才还围着你跳舞的蝴蝶,慌乱一阵后,又飞了回来,闻闻这朵,嗅嗅那朵。大约,它察觉到了,这是一个不再鲜活的生命,片刻也飞走了。

    父亲仍去锄地,我也收住了眼泪,却有股黏稠的液体流出鼻孔,痒酥酥地流到了嘴角。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抹,看见手背上全是鲜血,多像适才还在太阳下闪亮的你的花朵的颜色!

    我不知所措,哭着呼唤父亲。我惊恐地以为平白流鼻血,和我害死一棵无辜的野草一定有关系!

    父亲又一次飞奔过来,从你身上摘下几片叶子,在掌心使劲儿揉搓成团,塞住我流血的鼻孔……

    一股强烈的草木气息直冲脑门。见我依然惊慌,父亲让我别怕,还说你虽叫“老虎舌”,只是听着吓人,大名却叫大蓟,是止血的良药。果然,鼻血很快止住了。当后来读医科学到中草药时,看见你的名字,我竟觉无比亲切,还风马牛不相及地想起一首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此刻,春风日暖,你繁茂依旧。可侍弄庄稼,为我拔刺的人,如今又身在何处?不自觉地,我又想起了那首风马牛不相及的唐诗……

编辑:张楠责任编辑: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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