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大厦组成了城市的框架,一家一户闪烁的窗口像在说话,像在呼吸,夜市摊灯火亮的很晚,总在城市开始洗漱休憩时悄然躁动,人们走出家门,循着缕缕呛鼻的香气,聚到一起,分贝可以再高些,皮带可以扣松些。每种食物都咕噜噜滋啦啦地冒着热气,钻进咬着指甲小孩的鼻子,跳进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嘴巴。
一中上过学的许多人都吃过小马哥家的炒米粉,像一个辉煌的时代,每次饭点稍稍跑慢一点就已经排到十人开外,甚至为了一放学就能吃到,提前偷偷打电话预定一份金灿的炒米粉,快别人一两分钟。也许是稍胜于别家的味道,也许是一种情怀,毕了业的同学去往天南海北,吃了更正宗的味道,却每每都要跑到一中后门打包一份带走。后来因为城市规划,后门的商铺全部被拆除,小马哥和他的炒米粉从此下落不明。
有次和朋友聊天,得知小马哥搬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巷,许是那里房租便宜,饭点时间,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屋里黑漆漆的,绿色铁门上也没有什么标识。我要不是看见坐在门口抽烟的小马哥,很难寻到这里。米粉好吃与否大概与心情有关,那天的炒米粉很咸,黏在一起,口感绵软,豆芽和青菜耷拉着脑袋,散发着一股焦气,与记忆中的味道相去甚远。失去了学生客源的小马哥米粉,在第三次辗转前沉寂了很久。那时谁也没想到有一天炒米粉会在夜里肆意起舞,击垮每一个人的味蕾。
烟里搬到风里,白天搬到夜晚,小马哥最终带着他的炒米粉走进了夜市摊。黑暗曾让炒米粉英雄末路,如今也让它卷土重来,唯一的遗憾是白天再也吃不到。豆芽和卷心菜加调料炒香后,熟练地敲碎一个鸡蛋滑进油亮的铁锅,单点米粉的,小马哥就把手伸进箱中抓一次,一大把晶莹的粉从纸巾白变成树叶黄,像一个人匆匆消逝的年华,却会在老去后积淀的愈发醇香厚重,容颜不再是必须,内在的丰盈成了更重要的事。不喜欢口感单调的,会选择二合一,米粉与河粉一起翻炒,粗中有细,绵中有脆。炒米粉这道经典的传统小吃,属于闽南菜,在北方却也收获了一大批铁粉。炒米粉也是广东小吃的一种。经典的炒粉是加个鸡蛋和瘦肉,再放些时令配菜,小马哥的配菜大多是豆芽。
到夜市摊须走上几节台阶,周围有一圈栏杆包围着,栏杆上有灯,一到晚上,仿佛变成了灯光璀璨的外滩,拔地而起,一点也不油腻俗气。白天路过这里,一大片空地,顺路的话可能会从圣鼎步行街底下穿过,小吃车挤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小马哥米粉的招牌缩进黑暗,落了灰尘,有点忍辱负重的意味。太阳掉下去后,小车被摆放整齐,不一会就飘起了香气,风吹鼓人们的薄衫,夜晚让大家卸下防备和伪装,多了几分宽容平静,有戴昂贵手表的,有穿着朴素的,有脸颊凹陷的,有富态臃肿的,这一刻,大家都是一样的。没人在乎饭菜干不干净,油炒了几次,做饭的有没有洗手,每个人似乎只管开心,炒米粉在人堆里横冲直撞,快乐地狂奔。
小马哥手中的锅柄从天色暗下那一刻起没有松开过,颠一颠,桌上就满了,颠一颠,人们就笑了。某个闷热的夜晚,我跑至夜市摊,被一股辣椒香气呛得眼睛发酸,与又一份米粉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