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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赵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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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时之美, 亦有定时。在春天, 我所爱在白昼, 光阴一下子多了起来, 缓慢而且舒展。柳絮在街上结成团逶迤行走, 这是来兰州之后才看到的景象。脚后跟先着地, 我尝试着走柳絮的步子, 似乎把窄街越走越宽阔了。我才不怕行人笑话呢。

    秋天最好在夜晚, 壁虫唧唧惹人思。夏天最好也是在夜晚, 夏夜的人想远游。

    初夏听蛙鸣, 天地是瓠落的, 到了盛夏, 窗外蛙声连成了片, 直往人心里燃。弟弟妹妹的鼾声却仍然和往常一样轻匀。我是躁得睡不成。很明显,爸爸妈妈也睡不成, 他们起来了, 在床底下翻出套鞋。我也跟上起床, 找出套鞋两脚蹬上, 去门角落那儿拿上鱼叉。我知道, 爸爸妈妈要出去打麻怪。麻怪也就是青蛙。

    从家里出来, 走上晒谷坪旁边的坡, 经过左家塘, 拐到杨皮匠屋后, 就是一大片田野。爸爸仿佛有超能力, 能从聒噪声里辨别出麻怪的位置。矿灯一打, 麻怪便不动了, 抄篼往那儿一罩, 再逃就来不及了。不一小会, 蛇皮袋子里边便蹿蹿跳跳, 好不热闹。妈妈年轻时眼神好 (现在远视了) , 能看清泥鳅黄鳝, 那些小玩意可只比田中水色略深一些, 何况是在晚上。一鱼叉下去, 泥水登时浑浊, 拔出来五不失一。

    从小我就觉得, 自己和这个世界是隔着的, 我仿佛站在世界的一边, 看爸爸妈妈打麻怪, 叉泥鳅, 还有一些毫不相干的风物。矿灯照射下的软泥青荇, 草蓬蓬的像头颅像刺猬的山丘, 河边的支支棱棱的竹篱瓜架, 还有那有一阵没一阵的鼓动的热风, 我能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 这些气味混淆在一块, 又随着我鼻翼翕动而分流明晰, 稻谷, 打屁虫, 刺槐, 夜来香, 每一种气味都是独特的。一晚上, 我只是跟着走。有时妈妈把鱼叉给我, 我明明瞄得很准, 却屡屡失手。我似乎更愿意这样跟着走, 走在世界的一边, 也不管脚底分明不分明。晚风吹拂着灌浆的稻田, 我似乎只有高出稻穗的部分存在着。走到河边时, 我心里麻麻的。白天河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一到晚上就像从异域流出来, 有让人畏惧的颜色。到了摆浦, 爸爸妈妈在石阶上洗套鞋, 我得大了胆子, 才敢下去, 捞着脚边的水洗, 不敢朝河中心望。

    自小, 爸爸就说我笨手笨脚。比方说割稻子, 别人动作快, 像在割水一样, 而我总担心割着手指, 即便不担心割着手, 也会为稻子感到疼, 杂念悠悠不断。往往妹妹一茬过去了, 我的那一茬才割了一半不到。二十年前那个打麻怪的夏夜, 我当时身在其中, 却仿佛像置身其外。但在今晚, 我格外地想念那个夏夜, 好像才开始慢慢融入那个热风鼓拂的夜晚———如果给我一把鱼叉, 我再也不会一无所获。我总是这样, 在时间的延宕中感受到世界的真实, 而有些事情, 即便当时再屈辱, 也不会感到切肤之痛。

编辑:张楠责任编辑: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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