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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东夯歌(李玫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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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大家使把劲(来嘛)

    (众):嚯儿嗨呀

    (领):把夯抬起来(呀么)

    (众):哎嗨哟呀

    (领):劲往一处使(来嘛)

    (众):嚯儿嗨呀

    (领):绳子要拽紧(呀么)

    (众):哎嗨哟呀

    (领):你若不拽紧(来嘛)

    (众):嚯儿嗨呀

    (领):砸了你的脚(呀么)

    (众):哎嗨哟呀

    这首夯歌打开了我对幼年村居生涯欢乐场面的记忆。幼年的生活是极端穷困的,却是可堪回首和热火朝天的!打夯,是我们孩提时代,把光屁股和小鸡鸡露在外面,许多年来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听到哪里打夯,我们就往那里跑。筑路、筑坝、筑墙,修梯田,凡是处理地基的活儿,都必须打夯。

    夯,是为了迎合普通话普及的需要这么叫。庆阳方言其实不叫“打夯”,我们把打夯叫作“抬轭”。“轭”(é)就是“夯”,也不知道是哪个字,在字典上认认真真找了个“轭”,姑且用来代替,因为夯的样子象个从井里往上吊水的辘轳,不过比辘轳大一点,也比辘轳重得多。辘轳通体木质,轭却是一个圆柱体石磙子,旁边安了把子。

    持把的人是领唱的号子的头领人物,由最攒劲的小伙子担任,一般人根本胜任不了。这个人要反应敏捷,口齿清晰,能说会道,见景即兴,随口编唱,犹如江河决堤滔滔不绝,既十分搞笑,又十分顺溜。中途不能停滞,不能打磕,一句连一句,下句接上句,编词的时间绝对超不过三秒钟,不仅低能儿、木讷者、结巴子和拉舌子担任不了,放给我们这些满腹经纶、口若悬河的文学课教师也未必能拿下这活儿。这人必须具有油嘴滑舌、油腔滑调、伶牙俐齿、一气呵成的领唱功夫,脑子反应稍一迟钝就乱套,容易出事故。这个人必须胆大心细,声音洪亮,一句一顿,字正腔圆。同时,轭往哪里抬,夯往何处砸,这个人还必须具有随机应变的指挥和控制能力,否则弄不好,会砸伤抬轭人的下肢,变成残疾人。这人虽不出体力,却要出智力,我们把这样出色的小伙子叫攒劲人,也叫日能人。夯的底端有七八个绳扣,绾着镰把一般粗的绳索,由六七个小伙子一人拽一根,领唱的号子喊起来,大伙儿呼应着,使劲一拽,夯就抬起来了,然后松开绳索,任其落下,一拽就起,一松就落,一拽一松,一起一落,手里用力,嘴巴用劲,脸上堆笑,谁也不会感到累。一般要一鼓作气,一排一排夯完同一层面的基础,这样处理地基才有整体感。

    从打夯劳动中,我体会到诗歌作为最早的文学样式,确实来源于民间,起源于生产劳动的欢乐场面,有秩序、有节奏、有组织的集体化生产劳动,是最本真、最标准的诗歌创作活动。那抑扬顿挫的号子,是劳动生活最悠扬的节奏和韵律,就像军队集训时喊出的“一二一”一样步调一致,也像出操时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一样铿锵有力,更像从检阅台前经过时喊“一,二,三,四!”一样威武雄壮。随着号子的起伏,夯也在抬起与落地,“嗵——嗵——嗵”的响声震撼着黄土大地。

    夯声停止。一座座大坝拦断山腰,顺地而起,叮咚的泉水和奔腾的江河就汇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库,既灌溉旱田,绿化荒山,又防洪防涝,围塘养殖。一条条山路修宽筑平,通上了汽车,缩短了都市与山乡的距离。一处处庄园的围墙拔地而起,庄户人家喜气洋洋,乔迁新居。人们靠勤劳的双手在改变家乡的面貌。夯歌,带给陇东人民无限幸福与开心。哪里有夯歌,哪里就有笑声和欢乐!陇东夯歌,比陕北的信天游还信天游。

    (领):娃娃离远点(来嘛)

    (众):嚯儿嗨呀

    (领):靠近不安全(呀么)

    (众):哎嗨哟呀

    (领):出上一点事(来嘛)

    (众):嚯儿嗨呀

    (领):你妈把我缠(呀么)

    (众):哎嗨哟呀……

    小孩子家最忌讳别人拿母亲开玩笑,谁和母亲动手动脚谁就是仇敌!这是孩子天性。谁愿意看到他妈与别的男人纠缠呢?于是远远地看一会儿,一哄而散,不敢靠近。

    我爱看打夯,我爱听夯歌。那样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仿佛是一条幼年穿在腿上没有脱掉的开裆裤,里面裸露着人性本能的把柄,蕴藏着逗笑取乐的话题,随时随地展现点什么似的。似乎有些无聊,有些色调。让男人摸,让女人吻,让老人夸赞,让女孩羡慕。那领唱者十分有趣,故意拿腔拿调,阴阳怪气地喊号子,有时正经,有时不正经,讥笑和责骂带点晕味,沾点色情,有点过分,有点出格。打夯人非常幽默。打夯时候,人们仿佛失去了辈份,好像是约定俗成似的,男女老少、祖孙三代都在搞笑之列,谁也不许恼火,不许犟嘴,只有咧开瓜嘴,跟着笑啊笑。

    (领):左边用些劲(来嘛)

    (众):嚯儿嗨呀

    (领):咋了没精神(呀么)

    (众):哎嗨哟呀

    (领):你个熊囊鬼(来嘛)

    (众):嚯儿嗨呀

    (领):瓷头大懵种(呀么)

    (众):哎嗨哟呀……

编辑:张楠责任编辑: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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