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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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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藏身在一处街角。

    那是一条步行街,大多是卖衣服鞋子和装饰品的店铺,饭店仅此一家。门面不大,进去并不窄憋,葫芦似的,嘴儿小膛儿大。迎宾的两扇木门露出暗黄纹路,好久没有漆过。客人进出常推常摸的地方格外油亮。推拉时候,总有点响声,客人不多时,声音就显得大。店门外竖着的招牌已经老旧,与木门对望,眼神浑浊。这并不会影响彼此的信任,看似满不在乎的神情,恰恰说明亲密。招牌上的字还可辨识,“正宗山西刀削面”中的那个“正”字,已经由红变白,先老了似的。

    店里所有东西都被浓稠的醋味面味香菜味泡过。那些味道无处不在,鲜香浓香悠长的香,像一首隽永的乐曲徐徐流淌,不急不缓悄然无声地浸润。店内有形的无形的物件,都挤在一个空间平面,人来人往的喧嚣与人去屋空的冷清,热闹后面每个人琐碎的悠闲与自由,打烊之后人所不见的疲惫与喟叹。

    享受美食的一刻,让所有的滋味在舌尖流连,时间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后厨,说不好是新兵训练营还是军械加工厂。成袋的面粉扛进来,一碗一碗的面盘转着热气儿端出去。还有肉,有菜,有飘着油花儿荡漾的汤。肉面让筷子挑着送进一张张嘴里,天一下子就蓝了,心一下子就安稳了。

    于世界来说,好的店铺就是个崖边石窝。那些走进店铺的人,就像一阵阵爽利的风。风旋着进来,停停,再旋着出去。留下一些疲惫,带走一些抚慰。有的石窝温厚,出去的风总还惦记再转一个二回三回。有的石窝萎颓了,贫瘠刻薄,总惦记把风搜刮得一干二净而不乐意多掏些什么。于是渐渐的,他们就不肯再来了。石窝如花,山崖上开开败败。

    店堂内放着的十多张桌子,泛着油亮的光,常用抹布擦来擦去。筷筒、纸巾、麻油、酱油、醋,高高矮矮挤在一堆。食客的手指在“堆儿”上滑,找到所要,停住,抽出去,之后放在不碍事的地方。油滴醋滴挂在瓶口顺着瓶子的弧线缓慢下流,直到流累了定住,昏昏睡去,任饭堂里恍恍惚惚的人影在液面上游走。围着桌子有几个凳子,有时四五个,有时两三个。凳面不像桌面需要抹布擦拭,它们有客人的起起坐坐。

    街是河,河里总有鱼蹭鳞撞鳍来来回回地游。街上人来人往,就像河里的鱼一样看上去一副悠然样儿。人比鱼还自在,碰见新鲜物站定了瞅,瞅够了时间,微颤着心思的鳍尖儿琢磨买还是不买。遇见减价的促销的,也乐意钻脑袋凑过去做一番判断,是个便宜或者是个饵。一家过了又一家,一桩游过还有下一桩,终于把肚子给折腾空了,眼福不若耳福,耳福不若口福,生意经儿再好听,不饱肚子。

    独一家的优势显现出来了,没到饭口就开始上人,来晚了没座儿。老板大高个子,肚子在瞧不出白色的大围裙里嘟着。厨房是他的王国,锅碗瓢盆,人欢马叫。面锅上头热气腾腾,热气里偶露峥嵘的大王一派富态乐呵呵。他托扛着冬瓜大的一团面,攥着铅铁改制的刀片削着面团,一片一片,面片排着队往面锅翻滚的白浪里飞,扎不好,贴了锅帮,也不管。等锅里的面都捞空了,才被笊篱带一下入了汤,搅搅,跟下一个波次的面碗一起攻击食客的口腹。

    面碗就是飞着的轰炸机,挂着酱红色的重磅炸弹,切碎的西红柿是机枪子弹,让煮得透明的奶白色圆白菜叶片盖着,还有香菜的翠色辅衬,剥了壳的茶色鸡蛋在碗中忽隐忽现。仿如定点轰炸,牛肉面片菜叶鸡蛋,一起往食客张开的嘴里投,什么牙齿舌头,哪个是腮帮喉咙,不分。投进去就是一片囫囵美味儿,面片在舌尖流连,肉菜在齿间翻腾——食客,都给收得服服帖帖。

    吃他的面,总是会让我联想到春节时的欢喜,实实在在的日月,屋外有风有雪,碗里有菜有饭。香是张扬的,霸道的,提着一股子莽劲儿攻城略地。

    终此一生我也做不了素食主义者。“人如果吃不好,就不能好好思考,好好爱,好好休息。”伍尔夫的话让我奉为经典。饿着肚皮谈理想谈爱情,未免太傻。一蔬一饭的系恋,才是联络生死两岸的维索,攥住它,爬上去,波光映照之中欢乐地纵爬,不扰人安安静静地自得其乐。面对一碗面,语言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显得如此有欠安稳!

    横穿一座城市,投奔一家小饭店,向一碗面输送忠诚——属于我的虔诚。我的虔诚要有一个我认可的道场安置。我的生活道场。

    风雨如晦,万物滔滔,我要的不多。一碗放了大块牛肉的削面,一碗小饭店的削面足可以令我觉着欢喜富足世事安稳。一碗面,暖老安贫。

编辑:张楠责任编辑: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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