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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烫店里的男人(计 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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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陈同学放学,一路叨念小饭桌的饭不好吃,没有肉,问我,家里还有炸鸡翅吗?我说,回去给你杀只鸡。一路噘着嘴不再理我。

    放了车,我说晚上杀鸡毛拔不干净,吃点麻辣烫吧。他立刻乐了,说,那你明天白天杀,晚上我回来吃。我说我不杀生。

    麻辣烫店面不大,一间改建平房。父母居住的小区是城里最早的较为高档的小高层住宅之一。可不知何故,小区周边发展缓慢,餐饮基本是这样的改建平房,鲜有大饭店,单是看外观就让人心生厌恶,满眼的破,旧,乱。店面几乎没装修,门头是简易的广告绘制几个大字“张家麻辣烫”,屋里用白漆刷得大白墙,顶子也并不做简单吊饰,一样的白漆漫过。夏天头顶上一个陈年油渍的大吊扇,减轻一点夏日炎炎的热劲;冬天靠里的墙角支一个洋炉子,抵挡寒风。两侧挨着墙摆着几张简易餐桌椅,倒是拾掇得干净利落。

    我们挑了靠近洋炉子的一张桌子,今天外面下雨降温,看见热腾腾的炉子就心生欢喜。坐在炉子边,我心里琢磨着要是有个大白馒头放在炉子上,烤得又黄又酥吃下去该有多美气。在我胡思乱想的工夫,陈同学迅速点好了菜,对我说,出去一下。不等我反应,人已经窜了出去,一会会儿又冲了回来,手里抓着一瓶“尖叫”。在他很小的时候,去商店给他买喝的,我问他喝什么,他一时忘了尖叫这个词,急得最后冲我大声叫起来,叫得我直发懵,老板娘倒是反应快,说,是不是要尖叫?他立刻高兴地跳,嘴里嗯嗯嗯的。好像一转眼他就已经长大,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在我们老家十二岁的本命年对于男孩子而言是个大日子,这一年男孩子从里到外都要着红衣红裤,这样才能拴住,一辈子平平安安。现在我们家依然保留了这个传统,但是经过改良,只穿红的内衣内裤就好。况且你就是给他准备一身红色的外衣裤,恐怕他宁肯不上学也不会穿出去。

    等菜的间隙,我和他看着“尖叫”发呆。门外进来一个男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揽工汉的打扮,一进门就嚷嚷,来碗十元的麻辣烫,一天要累死了,不回去做饭了,随便吃一口吧……这些话不知道他说给谁听,老板娘和离得最近的我都木然没有反应。老板娘过去收点菜单的时候,惊讶地问,你要在这喝酒啊?他嗯了一声。我回眼看了下,桌子上立着一瓶最便宜的二锅头,五十六度,很烈。对于一个吃口麻辣烫都要喝两口的揽工汉,我想他一是因为喜爱,一是为了解乏。用自己的喜爱之物褪去一身的疲倦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滋溜滋溜,喝酒的声音传来,看来他喝得很香。他又很突然地问老板娘有没有废纸来一张,老板娘给他一张废菜单。他拿着画菜的秃笔头铅笔在纸上不停地算着,边算边叹气,叹完气滋溜一口酒。看来,这个疲惫的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男人,在一张废纸上划拉地或许是一家子的生活。

    我们的菜上来了,看着眼前冒尖尖的一满盆菜,我问陈同学,点这么多能吃完吗?能啊,我饿着呢。好吧,老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喝酒的男人家里会不会也有一个或几个这样的半大小子,劳苦一天他只简单吃一碗十元的麻辣烫,是不是就为了回家的时候多攒一些钱回去养自己的半大小子。

    呼噜呼噜,陈同学吃得很起劲,满脸热汗,吃几口喝一口“尖叫”,嘴里满意的吧唧一声。隔壁桌男人滋溜滋溜,喝得起劲,他的脸也渐渐涌起红晕。

    老板娘,来点点菜吃,我们全家都在减肥,家里没饭吃。

    一个中年高胖的男子,一条腿还在门外就冲着里面大呼小叫起来。老板娘笑着递给他菜单和秃铅笔,他急得连桌子都坐不下,站在吧台就开始点菜:

    这个脆皮肠好吃吗?

    好吃,小孩子都爱。

    这个午餐肉牛肉的?

    嗯,我们是清真麻辣烫。

    这个羊肉一份多少?

    三四片吧。

    ……

    每个问题都围绕着菜单里的肉类,这是减肥的节奏吗?也许是他妻子减肥,他跟着遭罪吧。

    点这些一个人够吃了吗?

    够了,够了,你拿回去全家都够吃。

    不拿,不拿,就在这吃,就在这吃。

    听他忙不迭地回话,老板娘笑了,说他,自己偷着吃啊。

    他有点不好意思,嘟囔一句,饿得心慌。

    还有这个宽粉,加两元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回身找座经过的时候,我暗暗瞟了一眼他的肚子,心里着实为胖子心酸。自己也在减肥的路上磕磕绊绊,终究还是个胖子。后来也不瞎折腾了,上天给你的你就好好珍惜,随缘惜缘,生活也便自在一些。

    一个人喝啊?胖子和揽工汉闲搭话。

    揽工汉举着杯子问胖子,来一杯?

    行,来一杯。胖子倒是很爽快,一点也不认生,也是个爱酒的酒家。

    老板儿,来盘花生米。兄弟,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吃菜。

    这声兄弟一叫,胖子和揽工汉的关系一下子就亲切起来。他们热络得喝了起来。像胖子这样的略有江湖气的人,一旦减肥成功瘦下来,恐怕就没了那点侠气,也少了点亲民气。

    揽工汉在胖子的感染下,也越喝越开心,堆起的笑容把一张瘦脸的沧桑化为道道褶皱,这褶皱里有揽工汉崎岖的生活也有他深藏的快乐,这张寡瘦的道道沟壑的脸映衬得胖子油光满面的脸更加丰腴。他俩的话渐渐稠了起来,嗓门也越来越大。老板娘也跟着偶尔插一句话,他们就更得意了。不管他们说什么,对于他们而言这都是一次愉快的晚餐。吃饭,环境菜色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可能是吃饭的那个人。能和一个聊得来的人吃饭,就是一碗白米饭也开心,而世间有多少人多少关系都是死于无话可说。

编辑:张楠责任编辑: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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