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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过小城(解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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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良

小城里有年轻人玩无人机摄影,航拍的片子够漂亮。不过,我还是觉得无人机滞空不够高,尺幅局限于一区一域,美不过我小时候站在山顶看全景式小城。站在山顶上看河谷,眼里的山乡水廓犹如清明上河图,能让人驰想。

在南山顶上,祖母故事里的一句话曾让我产生联想。祖母原话:“队伍从村外过了一夜。”过,即走。我觉得山谷里的苏子河也是一支队伍,一支过也过不完的队伍。蒙童造句,不会有超出年龄的逸想。我再次想起这个“过”字,人生已过了大半。

天上蹦出几颗豆粒儿似的星星,苏子河也有了光彩,那是万家灯火从两岸给予这条城中河的关照,似舞台打开各路灯光,让波光粼粼的河面映出楼的倒影,桥的剪影,及小汽车萤火虫般飞来飞去的一条条流线。一弯镰刀月轻若一片薄纸被风旋起来,悬浮在上河口,投下一束白光在河面上。我沿着苏子河北岸向上散步,一路迎接澹澹而来的河水。从九圣桥转到河南岸,调头往回走,顺流而下,身随流水,又似追流水,脚步停下来即刻变成送流水。这种感觉年轻人不会有,人到了自带流逝感的年纪才会有这种触悟。

一个人过了中年才会感觉到时光飞快,而且越飞越快。记得我退伍回到小城后,没有特殊的事情轻易不会上山。有同学给父母合葬,我才随之登过一次南山。主事者要在一张冥纸上写几个字入土,谁也没带钢笔,下山去取路又太远。我掏出抽烟用的火柴点燃,烧到一半即吹灭,用燎黑的火柴杆当笔,费掉十几根火柴写好了“天地之合”四个字。这件事让我对祖母当年使用的那个字又有近一步的体认,过,过去。

苏子河久远的过去不可考。家乡小城这一方水土自战国以来历代均有文字记载,只是记载片简,沿革而已。几百年间,随着这条河走过去的人难以缕数。我亲历的有祖母,父亲和叔叔,还有那位合葬父母的同学及他尚未成人的儿子。我滞留在长长的河堤路上,任河水在身边絮絮不止,越想越多,越想越远。从春想到夏,从秋想到冬。

有一年冬天,我把苏子河看成一座时钟。那个夜晚,我去东南山上送灯,在山冈之上听到苏子河在冰下如时针嘀嗒嘀嗒作响,脉搏一样跳动,而河谷则为我呈现出一条时光隧道。

祖母去世后葬入乡下老家的祖坟,后来父亲和叔叔将祖坟迁至小城东南山冈上,他们哥儿俩去世后也葬在这里。每年正月十五夜,小城人要为已故亲人送灯,我也加入了送灯的行列。正月十五雪打灯,沙沙作响的雪粒漫天飞舞,扑打着从小城里走出的每一个送灯人。送灯人提着纸糊的素灯,一部分在苏子河冰面上放灯,更多的人去南山、北山、西山,将一盏又一盏素灯安放在已故亲人的坟头。一座坟,一盏灯,灯从小城四周的山脚下亮起,星罗棋布亮到半山腰,漫至高高的山顶。漫山遍野的灯火与摆放在苏子河上的灯盏连成一片,形成一条十里长的灯谷。站在山冈上能看到一条悬浮在天地之间的时光隧道,从这片土地上走过去的人们带着他们的足迹和光芒闪烁其中,你会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一刻,你会获得从未有过的庄严与神圣。小城里,家家都在过团圆夜,后人没有忘记已故的先人,一盏又一盏灯既是后人对亡者的缅怀,也是人类永生的象征——只要世上有生者,亡者就不会被忘却。人类生生不息,灯亦长明。

我走上冰面,听到冰层下面有咚咚的流水声,又想起祖母使用的那个字:过。

过,正在经过。人可以从这里走过,车可以从这里辗过,马可以从这里跑过,鸟可以从这里飞过,岁月可以从这里漫过,苏子河则不同。她绝非从这里一走一过,而是在这里送往事居,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没有人知道她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才能够从小城中过完。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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