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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边的树(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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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军

母亲已76岁了,独自居住在陇东高原一个贫瘠的小县城里。我曾多次劝母亲来荆州,和我们一起生活。可她每次都说,人老了,在老家习惯了,城里楼太高,住不惯。

母亲的一生十分清贫,经受了许多苦难。母亲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姐弟四人,母亲排行老大,从小就跟着父母干农活,做家务,没进过学校,也不识字,至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嫁给父亲后,由于奶奶早逝,加上两个姑姑年龄小,还得供二叔上学。母亲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还得做繁重的家务。后来,有了姐姐、我和弟弟,母亲更是劳累不堪,白天要劳动挣工分,晚上还要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补衣裳,做鞋,常常一熬就是深更半夜。

随着时光流逝,二叔高中毕业参加了工作,两个姑姑相继出嫁,我们姐弟三个也渐渐长大,生活也好了许多。然而,1980年深秋,在一个连续下了数日中雨的深夜,可怜的父亲突然走了。父亲走的那一年,刚好是农村包产到户第一年。在西北黄土高原,人们都习惯把男人叫“外天人”,把女人叫“屋里人”。男人永远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繁重的农活比如耕地、播种、收麦、扬场等,一般都由男人来承担,女人则以相对轻松的农活以及做饭、洗衣、带小孩等家务活为主。

父亲这一走,家里的顶梁柱断了;爷爷年纪大了,也干不了重活;姐姐在十公里外的乡中学读初一;12岁的我和10岁的弟弟都在读小学。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境况,许多乡邻都劝母亲改嫁,可母亲强忍巨大的悲痛,独自一人挑起了家庭全部的重担。母亲起早贪黑地辛勤劳作,她既要耕种十几亩地,又要操持家务,还得供我们姐弟三个上学。看见本来就瘦弱的母亲愈加憔悴,姐姐不得不弃学回家,帮助母亲干农活。后来,姐姐已过了出嫁的年龄,母亲不忍心耽误姐姐的婚事,便催促她出嫁。再后来,弟弟也不愿上学了,和母亲一起劳作,支撑我们多难的家庭。那时候,为了买一袋盐,扯几尺布,得攒够鸡蛋提到十几公里外的县城去卖。养鸡,喂猪,卖杏仁,满山遍野挖药材,什么办法都想遍了,也凑不够一年的花销。

1987年,高考落榜的我外出打工。过了几年,省吃俭用的母亲终于给弟弟娶了媳妇,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再后来,弟弟的孩子一天天长大,终于上小学了,母亲也一天天苍老,干不动田里繁重的农活了。

当时,我和弟弟都已经成家立业,完全可以为母亲养老,母亲也该安享晚年了,可是,为了减轻我和弟弟的负担,母亲竟然决定在她年近60岁时改嫁。所有的劝阻都无济于事。母亲最终改嫁到县城,照顾一个年老多病的已经退休的粮库保管员。我们管他叫任叔,他人很和善,为人处事通情达理。刚开始,母亲每天只是陪任叔一起买菜,给他做饭洗衣,料理家务。然而三年后,任叔不幸患上了白内障,去西安做了手术,病情还是不见好转,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吃饭要端到眼前,就连上厕所也得扶着。再后来,任叔患病瘫痪在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吃饭也得一口一口地喂,上厕所得端着便盆接,洗澡、更衣、翻身等等,都得靠母亲帮忙。

母亲毕竟60多岁了,饱受了多年来的劳累与煎熬,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可她从未在任叔的儿女和我们面前抱怨过。中年丧夫,独自养育子女,母亲本来就经受了太多的痛苦与磨难,也应该享享清福了。看着母亲一天天消瘦,我们曾多次劝她回到我们身边,可她怎么也不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整八个春秋,母亲都是这样陪伴任叔度过的,直到亲手为他穿上寿衣,送他上了山。

任叔走后,我和弟弟都要接母亲和我们一起生活,可她却说自己能照顾自己,让我们不要操心。

勤劳善良的母亲一生总是处处为他人着想,却从未考虑过自己。多苦多难的母亲劳累了一生,患有胃病,而且经常头痛失眠,的确需要我们照顾。今年清明节放假,我特意赶回老家,要接母亲过来,可她还是不肯。她说,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但生活还能自理,让我们不要牵挂。

母亲的一生如同一棵崖边的树,几十年来,她的身躯虽然被狂风吹得弯弯曲曲,可她始终忍受着狂风暴雨的侵袭,依然顽强地挺立着。我们姐弟三个,仿佛三棵依偎在母亲怀抱的小树,在母爱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

而今,每当我想起遥居家乡的母亲,想到她孤单的身影,以及她苦命的一生,我深感愧疚,我只能遥望北方,默默地祝福我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平安快乐,健康长寿!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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