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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茹河两重天(王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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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浪推一浪,一辈催一辈,一年老一年,光阴易逝,时不我待,但最好的事,莫过于时光流失之后,你崇尚的古人、旧物,甚至古人走过的自然和人文遗迹都还在,它们经历了时间反复地冲刷和淘洗,是持久的、有重量的遗存。

初夏,我们一众历史文化考古爱好者结伴而行,吟着千古名篇《北征赋》,沿着公元28年前班彪走过的足迹,循着克拉克的考察线路,沿着茹河一路前行,踏上茹河探源文化之旅,先后考察了战国秦长城、王昭坬墩台、朝那古城、萧关古道等遗迹。

茹河是宁夏彭阳、甘肃镇原两县人民的母亲河,全长171公里,流域总面积2470平方公里,宁夏占15平方公里。茹河发源于六盘山脉东侧、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大湾乡境内,流经宁夏彭阳县、甘肃镇原县并在镇原县交口河镇汇入蒲河、再入泾河进渭河、黄河奔向大海。

跨过岁月,穿越时空,再走北征路,往事生香笔下,领略班彪充满感时伤世之情的辞赋:“……越安定以容与兮,遵长城之漫漫。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

克拉克1908年拍摄的行进在茹河古道上的商队(资料图片)


想当年,班彪从长安启程,沿着渭河,一路北上,穿过泾河支流的蒲河,在今镇原县交口河镇,折西而行,再沿茹河西去,来到安定郡治所的临泾县(今镇原县),视察了战国至西汉的长城,登上关塞的烽火亭遥望,追忆当年匈奴乱华,悼念都尉孙卬阵亡于朝那,见山谷是多么崇高峻险,旷野萧条茫茫无边啊,千里之内都没有人烟,他在茹河沿线的游历和感叹,由此而成就了名垂千古的《北征赋》。


克拉克考察队部分核心队员1908年11月在榆林府合影。从左至右为:出生并成长于太原的博物学家索比尔、出资人和领队克拉克、画家科布、翻译兼总管格兰特、医生兼气象观测员道格拉斯。(资料图片)


秦昭王在此修筑长城,蒙恬将军驻军于此,防守边关,是茹河养育了他们。时光荏苒,岁月蹉跎,朝代更叠。1908年,美国艺术品收藏家、马主和慈善家、胜家缝纫机产业继承人罗伯特·斯特林·克拉克(Robert Sterling Clark),资助并参与了一次前往中国北方科学考察远征。克拉克考察队于1908年2月23日到达西峰镇,27日抵达停驻地镇原县,随后,沿着茹河水系对沿途的地质构造、地层变化进行观察和记录,考察动植物资源,采集各类动植物标本,还观测气象,测绘地图等。克拉克一行对茹河水系的考察报告,记载于他的作品《穿越陕甘》中。


克拉克考察队拍摄的沿途妇女(资料图片)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岂容我待“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时光飞逝如电,磨去了先前的荣耀;时间销殆如风,吹落了往昔的恩怨。古人已随鹤逝去,空留孤坟在此间;往事犹似茹河水,奔入大海不复回。无情的时光老人道出了每个考察者们打心底迸发出的酸楚、无奈,充满了一些沧桑的难言之语。


克拉克拍摄的镇原县附近的沟壑以及砂岩地层 (资料图片)

 


时间在悄然流逝,年华在匆匆而过,越来越快的生活节奏,让灵魂没有空隙停歇,不觉然,那些散落的历史遗迹、文化记忆,便在某个光阴的门楣之后,慢慢淡化,被人们遗忘。但只要你赶紧地陪着它一起赶路,到老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想当年,克拉克考察队以毛驴代步,村夫引路,日行至多数十里,夜宿账篷冷又累。如今,茹河探源考察队风驰电掣,卫星定位精准快,跨省过县日千里。

历史陈迹秦长城

长城巍峨,蜿蜒屹立,广袤无垠,雄据北方,长达两千余年,成为世界一大奇迹。有人认为是中华民族的象征,而我以为它是中华民族的一部战争史,也是一部血泪史。

战国秦长城涉及的重大历史问题非常多,它不仅蕴藏着秦国发展史,而且涉及秦、赵关系史、秦与戎族的文化史、秦与匈奴的关系史。至于战国至秦汉间的军事、工程、经济史,自不待说。

战国秦长城

孙玉珍 摄


这次探源中,我们对沿线战国秦长城等遗址进行了考察,尤其对长城在镇原的源头、走向、里程、建筑特征及其现在遗存、有关传说等进行了实地踏访,并搜集了有关长城的资料。跋山涉水于荒山僻乡之间,其眼见耳闻所得,绝非与书斋中绞尽脑汁产生的学术著作同日而语。

提起战国秦长城,还得从秦昭襄王三十五年,即公元前272年说起,当时占据黄土高原数百年的义渠戎国被秦国所灭,随后,秦在此地建立北地郡并修筑防御工程——战国秦长城,以抵御北方的游牧民族。黄土高原中心地带即如今甘肃庆阳地区242公里的秦长城,便是农民和牧民两种生活方式的分界线,更是千百年来农耕文明与游牧习俗拉锯式的一条战争生死线,鬼门威胁关!

镇原县长城的源头,与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彭阳县孟塬乡东部连接,进入镇原县武沟乡孟庄村的刘家堡子,沿镇、固(固原地区)交界横跨孟家塬(又名长城塬)到孟庄的白草坬。本次考察发现,此处白草坬遗址保存尚好,有残墙3公里、烽燧多处。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黄色巨龙,蜿蜒曲折,顺山而上,甚为壮观。两千多年的风雨沧桑,人们似乎都忘记了这里曾经掀起的血雨腥风,但透过这些残垣断壁、斑驳墙体,我们依然可以想像到它往日的雄风优姿。

战国秦长城

孙玉珍 摄

凡有城障烽燧的地方,都有不少遗留的绳纹板瓦或筒瓦残片,可见当年此地驻过不少军队。

战国秦长城在镇原县境内为东北走向,经过3个乡镇,11个行政村,40多个自然村,长达90华里。现有白草坬、大庄塬、马渠三合的城墙湾、三岔周家庄的城墙湾、玉塬、乔岔崾岘、虎家后沟、梁台等8处遗址较为明显。

长城巩固了大后方,为秦帝国的统一,解除了后顾之忧。




战国秦长城遗存的瓦当

孙玉珍 摄

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嬴政听信方士卢生“亡秦者胡”的谶言,为了确保北方边疆的安全,了却“心病”,遂派遣第一战将蒙恬修筑长城,并将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修建的长城连接在一起,但可笑的是谶言应验了,亡秦者不是胡人,而是他的儿子胡亥!

人们都说万里长城是嬴政的“功绩”,但在他死后的三年间,十四年的短暂国祚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试想,我们是否把长城的作用夸大化了!从历朝历代游牧民族南侵的历史来看,从来都未因万里长城阻挡而停止进犯的马蹄……

在长城经过的地方,还流传着不少有趣的故事。孟姜女哭长城的事,在镇原广为流传。听镇原县武沟乡孟庄村的人说,孟姜女就是他们孟庄的人……再有长城内外习俗不同,长城内的人每年十月一日都有为修长城而死的先人烧纸送寒衣的习俗,长城外的人可能为匈奴族的后裔,因而则无此习俗。三岔镇庄门村有些农民至今还能说出他们的祖先是长城内还是长城外的人。但因历史久远,尚无史料佐证。


烽火狼烟墩台史

行进之中,我们发现,眼前这个长满灌木和杂草的土堆,竟然有着不同凡响的身世,这就是镇原县开边镇王昭坬墩台遗址。

经初步考证,王昭坬墩台是北宋时期泾原路重要军事防御设施之一,是为防止敌人入侵而建的。此遗址残存面积约2500平方米,分为二层,下层平面呈四方形,每面边长约50米,高约5米;上层呈方锥体,残高约10米,底部每面宽约12米,夯土层厚10至15厘米,采集到了宋、金时期的灰陶瓦、灰陶罐、白瓷碗等文物标本,证明此墩台创建于宋、金时期。

王昭坬墩台遗址位于甘肃省镇原县城西部13公里、开边镇北部6公里处。选择建立在黄土高塬丘陵之上的王昭坬塬顶部险要之处,“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为夯土打筑。而且修在镇原开边通往固原彭阳的交通要道上,易于相互瞭望。墩台面积较大,不但有了望举烽火的功能,还有御敌的功能。据说原台子上有守望房屋和燃烟放火的设备,台子下面有士卒居住守卫的房屋和羊马圈、仓库等建筑,守台士兵发现敌人白天侵犯时就燃烟(烽),夜间来犯就点火(燧),以可见的烟气和光亮南可向宋代开边寨、东可向原州城(今镇原县治)、北可向彭阳城上级报警,十里外邻台见到后依样随之,这样敌情便可迅速传递到军事中枢部门。

据传,当时筑墩台用的黄土,在经过筛选后,放在青石板上,在烈日下焙干或用火烤干,使土中的草籽不再发芽,才能夯筑。工程结束后,要经过严格的验收。在距墩台一定的距离,用箭来射,箭头碰台落地就说明坚固合格,如箭头射入夯土墙,就是不合适,要返工重筑。

由于当时修墩台时,讲究质量,责任明确,才能达到“版筑甚坚,锄耰不能入”,才能保存至今,仍然挺立在此,显得既威严又孤单。


王昭坬墩台 (北面)

孙玉珍 摄


据相关资料记载,为便于防守和执行勤务,墩台内均配备有旗帜、鼓、弩、软梯、炮石、火药、火箭、流火绳、蒿艾、狼粪、牛粪、柴草、干粮等。守烽燧的人数有五六人或十多人,其中有燧长一人。戍卒平日必须有一人专事守望,一人做饭,一人知文书、符牒、转牒,其余的人做修建、收集柴草、狼粪等工作。

在此墩台上,不知点燃了多少次烽火,敲破了多少面警鼓,送走了多少守台将士的性命,用坏了多少床弩、斗子弩、三弓弩和轻便有力的神臂弓、克敌弓等;引爆了多少火球、飞火枪、震天雷等。尤其在宋、夏,宋、金,金、元时期,亲身经历或目睹耳闻了汉族步兵抗击草原少数民族骑兵的作战特色;看惯了传统方阵“铁鹞子”、重甲骑兵“铁浮图”的分进合击、迂回包围、穿插渗透、闪击奔袭以及连续突击、跟踪穷追等常用战法。


王昭坬墩台 (南面)

孙玉珍 摄


王昭坬墩台遗址犹如一位历史巨人,雄据于黄土高原之上,是宋代原州(今镇原县)开边寨18族人,9甲44队,1254总兵马的历史见证。它目睹耳闻了夏元昊骚扰西陲、范仲淹知守庆州、金兀术屡犯边关、蒙古兵灭亡宋金的史实。

王昭坬墩台遗址宛然一座拔地而起的丰碑,隽刻了在近千年的漫漫长夜中,宋、辽、金、夏、元、明、清、中华民国一个又一个统治者在血雨腥风中粉墨登场,又在四面楚歌中转瞬消失的沧桑历史……它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战争的摧残等无尽磨难,但始终屹立不倒!“俱往矣”,那些若隐若现的陕西西路镇戎军的史实,在烽烟弥漫中随着滚滚的历史车轮,消失在无尽的历史尘埃之中。


边塞要地朝那城


出镇原、入彭阳,朝那古城挡住我们前行的道路。

朝那古城位于宁夏彭阳县城西16公里处的古城镇境内,地处茹河与任山河交汇处的茹河北岸三角平川正中,东濒店洼水库,西临朝那湫,北依罗家山,四野群峰环抱,形似龙腾虎跃。这里北距战国秦长城12公里,西北距固原27公里。为地处古代关中北出西域的军事要冲,是古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必经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和屯兵用武的要塞重镇。这座古城既要在军事地理上扮演“中国”边界的角色,又要在文化地理中充当关陇文化和游牧文化的分界线。

打开中国历史,朝那古城是古丝绸之路上延续时间最长,保存最完整的古遗址。围绕朝那古城,发生过许多大的战役,也发生过许多大的历史事件。其惨烈程度,闻之令人动容。

朝那为西羌夷国名,是商周时期一个剽悍的西北方游牧民族。“朝那”二字,是少数民族方言音译而成。应读作“朱诺zhūnuò”,战国时期,朝那夷归附义渠戎。


朝那古城遗址

孙玉珍 摄


秦昭王三十五年(公元前272年),秦灭义渠戎国置北地郡,以彭阳县古城镇为中心设置朝那邑(县),这是当地最早的政治中心,距今已二千二百多年。秦为加强边境防御,在朝那邑的北部12公里处修筑了一条纵贯东西的长城,至今仍有城堡遗迹。

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后的公元前220年,权倾天下的秦始皇决定出巡全国。第一站就指向了帝国边境最不安全的西北部,他带领大臣向西进入六盘山地区。亲自登上崆峒山、鸡头山,进行了祭山活动。并在这里确立了自己巩固国防、抵御匈奴、筑长城、治驰道的战略设想,为了加强对关陇地区的经营,秦始皇还在这里设置了北地郡和陇西郡。随后,他又进入朝那县,见到了他出巡以来遇见的第一面清澈甘甜的大湖--朝那湫。于是,秦始皇在这里进行了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祭水活动,在一年后的泰山封禅活动中,他将朝那湫列入四大名川之中。

汉孝文帝十四年(公元前166年),匈奴单于统领十四万骑南侵,首先突破具有非常重要战略地位的关陇要隘,向东到达古朝那,出萧关,直逼长安;向西,越过陇山,直达古秦州。北地都尉孙卬血洒疆场,朝野震动。匈奴又至彭阳,使骑兵入烧回中宫,候转至雍、甘泉,杀死、抢夺很多百姓与牲畜,汉匈双方在经过两个多月的对抗后,于是汉朝派出使者前往匈奴,以和亲了事。

公元前114年,汉武帝调整了对付匈奴的思路,变消极抵御为主动出击,将陇西郡北部划分出来,置天水郡;将北地郡的南部划分出来,设置安定郡。从公元前114年到公元前88年止,汉武帝先后六次北巡安定萧关路过朝那,组织大规模的军事演习,派霍去病两次征讨匈奴,占据了战略上的主动,赢得了西汉时期关陇地区的一段相对平静期。


茹河源头上青石段

孙玉珍 摄


东汉建武八年(公元32年),光武帝亲征隗嚣,命伏波将军马援收降高峻等,安置于朝那。从公元89年到公元101年,经过反复剿抚,先后三次安置姜族、匈奴降众于朝那。公元111年,安帝永初五年姜族大起义,安定郡迁美阳(陕西武功),朝那县也随之东迁,史书记载郡吏割禾毁屋,强迫迁徙,百姓随道死亡,丧其大半。顺帝永建四年(公元129年),尚书仆射虞诩上疏顺帝称安定郡“沃野千里,谷稼殷积”,“水草肥美,牛马衔尾,群羊塞道”,“北阻山河,乘阻据险,不可久废”。九月,安定郡治迁回高平,同时县治也迁回朝那。但东汉豪强官吏惨暴统治,酿成姜族多次起义,东汉王朝先后镇抚60余年,同时迫使安定郡、朝那县三次乔迁治所,朝那迁到今华亭与灵台的接合部,郡治迁移顺序是永初五年一迁美阳,永和六年(公元141年)二迁扶风,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三迁临泾(今镇原县)。

西晋时,战乱不止,县治迁徙不详。十六国前赵光初三年(公元320年)乌氏县迁今泾川县东,朝那县迁今华亭县境。

西魏时期,宇文泰牢牢把守陇山关隘弹筝峡,积极扩充自己的实力,向北出萧关、过朝那,占据原州,向西越过陇山,夺取庄浪,然后以平凉作为根据地,夺取关中,为北周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隋朝建国之初,即公元582年,隋将韩僧寿在鸡头山大败吐蕃兵。随后,在陇山深处,隋将达奚长儒仅以二千人马大战吐蕃的十万人马,一场恶战,打退吐蕃兵的14次进攻,死战三个昼夜,终于击退了吐蕃的进攻。达奚长儒任夏州总管后,统管三州六镇军事,北方胡人再也不敢来进犯。

唐代仍为朝那县,宋改置东山寨,金为东山县,元代为广安县,明中叶降为东山里,清为古城川堡。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任山河战斗惊天地、泣鬼神,是解放宁夏的第一仗。

朝那古城现存的遗址,大约筑于秦末汉初。古城平面呈长方形,东西长682米、南北宽480米,占地面积32.7万平方米;城墙残高1—13米不等,基宽14米,夯土层14-20厘米。依东西南北开四门,城墙外四周辟有深3米、宽20米的护城壕堑。



专家们正在探讨遗址上的器物

孙玉珍 摄


历史上的朝那县,由于战乱等因素,辖域几经扩缩,县城多次迁徙,因此才引出周边十余县对方志人物的争议,对“朝那”一名的争抢,但近年来在彭阳县古城镇出土的“朝那铭文鼎”、错金银铜羊、绳纹大板瓦、卷云纹瓦当、陶水管等足以佐证秦汉时期的“朝那”县址就在今天的彭阳县古城镇,无不折射出昔日朝那古城的辉煌与文明。

如今的朝那古城虽已成为残垣颓壁,但它历经了二千多年的风雨和战火的洗礼,在层层夯土中留下多少说不完的历史记忆。从斑驳陆离的城墙面上,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它那高耸的身躯,清晰的轮廓和恢宏的气势。

(王春:庆阳市博物馆原馆长)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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