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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庆阳 | 祖母的烧馍馍 (李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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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平,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小说散文评论集《第二十四桥》、散文集《旋转》《风在语》、评论集《置喙之词》。

散文发表于《岁月》《北方作家》《黄河文学》《华夏散文》《飞天》《牡丹文学》《连云港文学》《东京文学》《雪莲》《奔流》《粤海散文》《当代散文》《延安文学》等刊物,入选《中国散文年度佳作2011》《中国散文精选300篇》《中国精短散文1949-2015》等版本,获第四届黄河文学奖散文奖和第二届甘肃文艺评论奖。




祖母的烧馍馍

李安平

今年回老家,帮着弟弟整理杂物,在东面的粮食房的旮旯里发现了已经废弃几十年的风箱,它破旧的体壳上早已落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埃,我忍不住拉了一下风箱把手,迅速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充斥在箱体内,不觉间,勾起了我对祖母的思念。

祖母离开我们整整四十年了,她的容颜在我脑海里不知不觉已经模糊了。祖母一辈子照过一回相,可惜照坏了,照片当然没有留下。甚至祖母辞世的时候连一张遗照也没有留下来,只剩下一堆掩埋她老人家的荒冢,是我们唯一的念想。

时光会冲淡一切,包括亲人的踪影。从老家回到城里,我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祖母的音容,可是,时间消失的太久了,在记忆的长河里,我无论如何也打捞不起祖母残存的记忆碎片。

想来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毕竟祖母故去的时间超过了大脑皮层储存的有效期,也许这是唯一可以诠释和弥补亲情留给我们情感伤口的一种自圆其说。然而,生活还是留下了一丝蛛丝马迹,童年饥馑的生活促使我揭开了祖母逐渐遁去的记忆片段。

在儿时的院落里,我们姐弟仨总是陶醉在无忧无虑的玩耍中,早晨的时候,祖母每每会蒸馍馍,父母都上工去了,拉风箱的任务就落在了我们三个小娃娃身上了。祖母把面兑好,然后就生火烧开水,面醒好了,祖母腾不出手来,就会在灶房里喊我们,“快来烧锅来,要做烧馍馍了”。这时候,我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往灶火里跑,三个人抢着拉风箱。祖母在案板上哼着小曲,不紧不慢地揉面,揉得差不多了,祖母会用手在面团上拍一把,试试灰水(酸碱度),之后,用刀切下一小块面,在案板上一撮,一个精巧的碱蛋蛋就好了。碱蛋蛋放在火塘边上,不一会儿就烧熟了。祖母熟练地拿起碱蛋蛋,放到嘴边吹去浮在上面的残灰,双手一掰,黄了,酸了,灰水合适,其实蒸馍馍的灰水无怪乎就是这三种情况。等到祖母话音一落,我们其中的一个就飞快地把碱蛋蛋夺到手里,等祖母反应过来,碱蛋蛋已经落入我们仨某个人的嘴里了。祖母咧嘴一笑,“慢慢吃,看把嘴烫一下了”,吃的人嘴里唏嘘着,便狼吞虎咽地把碱蛋蛋消灭在自己的胃里了。灰水少了,祖母会加一些碱水,在揉揉面团;灰水多了,祖母会再加点面粉,重新揉一番;灰水合适了,祖母就会迅速地用菜刀把面团划拉开,左手揉面,右手撕馍胚子,左手送,右手撕,啪啪啪地一阵脆响,祖母就开始丸馍馍。稍时,案板上一片排列整体的馍胚子就像列队的小雪人一样整装等待上屉入锅。馍馍丸得差不多了,祖母会有意剩下一小团面,等馍馍上屉了就开始给我们做烧馍馍。

祖母把剩下的小面团反复揉搓,揉得差不多了,祖母就会把面团撕成三个小馍胚子,再一个一个撒上盐巴和椒叶,重新再揉,等揉成纺锤形了,祖母又拿起菜刀,在馍胚子表面切上菱形的几何图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馍胚子放到火塘里,嘱咐我们仨轮流烧锅,胳膊伸长了拉风箱,不许偷懒。呵,那用祖母嘱咐呢,这时候,我们仨都憋足了劲,轮番拉风箱,你胳膊疼了,使个眼色,他就换上了。我们边拉风箱,眼睛边往火塘里瞅,急着看烧馍馍熟了没有。眼看着烧馍馍像吹涨了肚皮似地渐渐膨胀起来,我们就越发着急,拉风箱的节奏越发急促。祖母笑着说,莫急,莫急,胳膊扯长慢慢拉风箱。我们那等得及啊,一个人拉风箱,其余两个人都恨不得把头塞进火塘里,眼巴巴地瞅着慢慢烤熟的烧馍馍,姐姐说,那个长一些的是她的;弟弟说,稍圆的那个是他的。不用说,剩下的那个就是我的了。

半个小时的光景过去了,祖母说,不用烧了,馍馍熟了。我们就看着祖母把锅里的蒸馍出屉了,腾出手来了,给我们用小煤铲端烧馍馍。嘿,三个烧馍馍依次挪出了火塘,祖母垫着毛巾,把烧馍馍一个一个地在灶台上两甩,多余的浮灰弹去了,我们一个个认领了自己的烧馍馍,便跑到院子里,津津有味地吃开了。烧馍馍表面的几何图形经过火烤之后,黄岑岑的,脆脆的,一个一个的图案都炸裂开了嘴,依稀还可以看见没有来得及融化的盐巴,用舌头慢慢地一舔,咸咸的,忍不住,又舔上一口。绿色的椒叶微微显得发褐,掰下一个几何图形,啃一口那椒叶,那股麻味似乎更加浓烈了,随之而来的是馍馍蓬松的内在香味弥漫在了嘴里,那滋味,好香好香。我们边吃,边互相对比着,炫耀着自己的几何图形,边陶醉在早晨的阳光里,陶醉在被时光拉长的童年里。

在烧馍馍的滋味里沉浸了一段时间,祖母的记忆好像也复活了许多,但是祖母的面貌还是模模糊糊。也许,烧馍馍就是祖母留给我们打开思念她老人家的一把钥匙。想着想着,自己竟慢慢地老了下去。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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