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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蓝鸟 (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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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

我和父亲是跟着一只鸟飞进子午岭的。

早晨八点二十五,拧开水杯,手指夹出晕车药,药被包裹在温热的水里,身体开始奔跑,车发动,像一条清道夫滑出大门,挤上高速。

车开得快,风景都来不及入眼就不见。很远,鸟停在小溪对面的电线上,手机镜头拉到最近,也只看到一块浅浅的黑色,父亲带了专业的相机,我没看清鸟的模样,还是开心地站在路边,露出八颗牙齿。鸟飞走了,朝更深更密处,带着一身的火焰蓝。

高一些的地方,云会特别白,天会特别蓝,像一群大白鹅挤在湖里聚会,鹅挨得近,靠得紧,看不见头,看不见脚,一大团一大团的白缓缓移动,飘在山顶,游在树梢,偶有羽毛掉下,落在树林,不知落在哪棵树。也像极一条疲倦的老狗,挂在天上,漂浮,一动不动,静的失去涟漪,飘着,悬浮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分。那只蓝鸟也许就在其间,稍不留意,一飞冲天,给子午岭一个惊喜。

心被风吹得很软,被云扫得很散,能看到的地方都长满了树,从土里。像小时候父亲摩擦在脸上的胡茬,从皮肤里。置身子午岭,太阳比平时浓烈,我开始理解犹豫又坚定的父亲。

父亲一生致力于研究鸟类,他一直在寻找一种蓝鸟,他说森林是鸟的家。他喜欢森林,喜欢茂密,喜欢轻盈,喜欢雨后树木的气味。年轻时的父亲和鸟一样,飞来飞去,往树梢飞,往水池飞,往太阳飞,他的羽毛掠过森林每一处,在森林筑了巢,飞离了有我和母亲的家。

窗外的一个小角落塞满了烟头,父母的每一次争吵,都加速了烟头的堆积,我拿起一根,没烧尽的烟叶带着早晨湿漉漉的水气,尾部有浅浅的指甲印,佝偻着身躯的烟蒂像一个小老头,风湿疼地缩成一团。又一次争吵,母亲把父亲珍爱的茶壶摔在地上,壶上漂亮的蓝鸟碎成很多片,翅膀被茶水打湿,在地上挣扎。

被森林呵护过的人,他们的记忆里总有一团纯净的风景,走到哪里都带着树的气息,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整片森林。父亲的身影,像极了一只鸟,不知疲倦,流连往返于苍茫林海。

在一众笔直冰凉的树木间,有棵树显眼,挺着大肚子,神情忧愁,一根藤条缠绕着它。有人叫喊,蛇,只看到一条慌乱逃走的尾巴。子午岭人,星星一样散落在林子深处。车停下,门口的狗抬了抬眼皮,屁股对着我们。管护站四个人,两人一间,这片林区像一片树叶。父亲走近吃饭的圆桌,四个凳子围着笨拙的桌子,歪歪扭扭出一个半圆。他坐在从左往右第二个凳子上,看着桌上切了一半的包菜,角落装葱的袋子被风吹得滋啦响。

有天下雨,各种鸟站在窗外叫,我鞋蹬了一半儿,扛着相机就往出跑,不小心崴了脚,那只期盼的蓝鸟消失在浩浩荡荡的油松林,我和父亲,谁也没有捕捉到那一抹最后的剪影。

暑假结束,我随父亲出山,他仿佛又老去了几许,头发花白,带着一身的羽毛。一路上,山路颠簸,山风在车厢里快速滚动,带着掌心的热,一千片树叶晃动,如一万只蓝鸟细碎的声音,整个子午岭都在表达不舍和欢送。

这一次,依然没有蓝鸟的踪影,父亲满怀惆怅和失望。归途中,望着父亲那颗倔强又抖擞的头颅,我仿佛听到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呢喃:蓝鸟,蓝鸟。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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