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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火车去看海(孙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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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县北,在外界人眼里,山连着山,不长树,甚至是连草也不长的苦焦之地。我就出生在环县北。

那时候,母亲在环县北的一个小山村教书。学校四面环山,坐在教室的门槛上我常想:山的那边是什么?母亲告诉我,山的那边是大海。山的那边是大海吗?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开始有了一个隐秘的愿望——到山的那边去看海。一年夏天,我和哥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学校对面的山顶。可是,我们却几乎是哭着回来的。因为在山的那边,依然是山。母亲说的那片海,它到底有多远?

上小学了,母亲开始教我们读生字:“电,电话的电,电视机的电。车,汽车的车,火车的车。”火车是个啥模样,我们并不知道。有一次,随母亲进城,第一次坐了公共汽车。然而对于火车,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我问母亲,火车是如何动的?母亲说火车像蛇一样爬行。我说火车那么长,它又是如何拐弯呢?母亲说,你长大看见火车就会知道的。母亲和我一样,她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火车。

1993年,我高中毕业考入大学。那一年,学校组织同学们去平凉崆峒山游玩。在平凉,我第一次看到了火车。记得那是一个黄昏,我们倚靠在铁路附近的大树下,耐心等火车过来。平凉华亭县产煤,运煤的火车很多,听当地人说大概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会有一列通过。等了一会儿,我们远远听到了“咣当咣当”的声音。火车开过来了!同学们激动地欢呼起来。只见一辆运煤的火车呼啸着经过我们时,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动。虽然只是货车,但也让大家激动了好一阵。感觉意犹未尽,我们又继续等绿皮火车。绿皮火车少,我们腿都站酸了,终于等到了一辆。与货车不同的是,绿皮火车经过的时候,声音柔和悦耳,“咔嚓嚓、咔嚓嚓……”让人浮想联翩。

坐火车,终究成了我的一种情结。

大学毕业后,一提到火车,就常常勾起我年少时的梦想,也总能激发我走出去的冲动。有一段时间,我几次都想背起行囊到一个有火车的城市去工作和生活。母亲不同意,她说:“女孩子,还是留在本地好,去外地那么远,家里人平常都见不上个面,图个啥哩?”母亲的劝说让我把这份乘着火车去远方的情结深深埋藏到了心底。后来,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每天忙碌在工作学习和柴米油盐中,这样的生活一晃就是好多年。而那列像蛇一样的火车,依然只停留在我和母亲的念想里。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银西高铁过庆阳,我的环县北终于要通火车了!山窝窝里的人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大家都沉浸在梦想就要变成现实的喜悦中。

然而,母亲却最终没有能等到这一天。2019年清明,我们回老家给母亲上坟。跪在坟前,哥哥喃喃地说:“妈,明年咱们这里要通火车了!”我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把额头贴在地上,我仿佛听到火车经过大地的颤抖声。此刻我多想离母亲近一点,再近一点,听听她的声音,感受她的欣喜。山风拂过坟头,耳畔仿佛传来母亲的声音。

春节过后,我和哥哥再次走进环县北部那个熟悉的村庄。看炊烟在暮色里袅袅升起,听牛羊在村野间低哞高咩,我们一路上心潮难平。新农村建成后的村庄美丽如画,母亲当年教书的那座小学现在已经焕然一新。知道我们是杨老师的孩子,年轻的校长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学校坐坐。看到当年我出生时的窑洞,看到母亲曾经给孩子们上课的教室,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校长说:“现在好了,咱们这里要通高铁了,孩子们将来都可以从这里走出去了!”是啊,现在的孩子们都能在家门口坐上高铁走出去了!

返程的时候,车里正播放着韩红的《天路》,青藏铁路,连接着西藏的过去,也延伸到西藏的未来,它让古老的西藏有了强烈的时代感。而银西高铁对于我们环县北,又何尝不是这样。贫困闭塞,让这里的人们对外面的世界有着异乎寻常的向往。

从前,从我的家乡环县坐公共汽车下西安或是上银川,要从太阳还不出头出门,赶到目的地已是晚霞满天。高铁建成后,到银川或西安最多两三个小时。高铁来了,高铁的鸣笛声将唤醒环县北的角角落落,一切都将发生变化。外出创业、务工、求学的人会越来越多,环县与外界的时空距离将越来越近。

环县北,我命定的那一片乡土,现在它已经不止于某一片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这种心情被唤醒之时,一定是母亲含笑九泉之日。我一定要怀揣母亲的照片,坐上家门口的火车,和母亲一起去看海。这个世上有很多海,但我确信唯有这一次,我和母亲一起去看的海不只是海。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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