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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或即将抵达( 付兴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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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兴奎

据说,“蓝暖男”抵达的时候,现场很多围观的人都哭了。新落成的高铁站距离我居住的小区不远,即便是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足够。那地方离城不远,之前是一片农用的庄稼地,周围一片清静。愉快或者不愉快的时候,我会花上不到十五分钟时间,去那个地方遛弯。近处的庄稼蔬菜,远处的村落房舍,路上车辆行人,颜色、味道、声音,没有一样不是原汁原味的。如果时间宽裕,还可以领着小孙子在周边挖点野菜,招呼几个老伙伴去随便一个墙角下晒晒太阳。

十二月二十六日那天,我之所以没有去见证那个万人瞩目的时刻,除了不喜欢凑热闹之外,更主要的是,我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到高铁抵达之后的精神归属。 此前的很多年,我差不多已经对那些大小不一、新旧不同的车辆形成了依赖。天不亮去人声嘈杂的西客站排队买票,扛着大包小包的在夜色里赶车,忍着性子跟着空车司机在大街小巷里拾人,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有天没日头的颠簸,挤在人堆里忍受葱蒜、烟酒、臭屁、甚至脚气的味道。现在,你让我花十几分钟时间赶到站台,然后像坐在自家客厅里一样坐在舒服靠背椅里,一眨眼就蹿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就好像原来需要一大盆汤水饭解决的温饱,一杯牛奶和几个压缩饼干就随随便便地解决了一样。舒服肯定是舒服,但过程未免有些仓促。

老家的门前有一道土坡,一头连着门前的柏油马路,一头系着我们家的七孔窑洞。往回拉的粮食和柴火,往出运的土肥,浇地的井水,耕地的牲口,劳动用的架子车,一年四季,阴晴昼夜,都得经过土坡的考量。坡的尽头是一条东西贯通的石子路,铺了的石子路面比土路耐实,也比土路平坦,拉架子车、背麻袋、挑水、拉牲口,同样的活,一到平路上就没有了负担。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一个劲地想,啥时候,我家门前的土坡也能铺上一层硬气的石子。

那时候的大路其实一点也不大,充其量也就是两辆车的宽度。说是汽车路,来来往往没几个汽车。运气不好,在路边上坐上一整天,连个汽车的影子都见不上。放学的路上,一听到马达声,大家兴奋地连路队都走散了。路队长管不住人,就拿给老师汇报吓唬大家。七月的生产队大场,因为太阳的暴晒,人比地边上的庄稼还蔫,只要听到轿车的嘟嘟声,大家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那不是“屎盘牛”嘛,里头坐的保证是个大官。要饭的叫花子操的州官的心,大官不大官,与你们有一毛钱的关系。

叔是地区运输公司的司机,车开得稳当,人也非常严肃,那辆车号为00186的解放车,停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景。村里有走亲戚出远门的,如果顺路,叔从来都不含糊。有一年,早胜街里唱样板戏,叔答应捎大家一程,我踩着车胎,把着车厢,好不容易挤上车,还没有找到感觉,嘎一声早胜就到了。晌午,我们看完戏往回走,竟然用了差不多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

三年级的时候,门前的路改成了柏油路,铺路用的石头,都是老师领着学生在附近的沟里拼死拼活担上来的。铺路用的石子有统一的标准,得用锤子砸。大多数同学家里没有砸石头的锤子,老师说家里劈柴用的斧头也成。结果,石头砸完了,从家里拿来的斧头也卷刃了。柏油路铺好后不长时间,赶上大部队野营拉练,坦克、大炮、机关枪,那些原来只能在电影里看到的武器,还有解放军搭在路边上的临时帐篷,兴奋地我们整夜睡不着觉。

上中学的时候,自行车还是大家心目中的奢侈品,不要说新锃锃的飞鸽和永久,即便是一辆掉了漆皮,坏了脚踏的黑火棍,也让家境不好的同学望而生畏。二三十里的大路,一个来回就是一整天。老师说,时间就是生命。对于一心想跳出农门的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时间其实比命还要金贵。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蹭别人家的。天好路平,两个人边说边笑,几十里路纯粹没有感觉。遇上天雨路滑,或者车胎漏气、掉链子,只好变成车骑人。弄不好,还要被老师罚站。时间一长,坐别人车的尴尬就显出来了。车胎是因为多了一个人才漏气的,车链也是因为出的力太大才蹬断的。

参加工作后,终于能买起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了,无奈单位离家太远,自行车够不着。没有办法,只好搭乘班车。国有的,私人的,大轿车,小面包,逮住啥坐啥。外面的人急着回家,家里的人忙着出门,大小的车辆挤得满满的。车主们一心想着挣钱,只要没有人查车,能多拉的肯定不会少拉。那是一个全民经商的时代,只要你舍得花力气,肯定能找到挣钱的门道。也有怕出力走歪门邪道的,两色红蓝铅笔,三张扑克的黑虎牌,只要你肯上当,骗子们就不怕饿肚子。有一次,从西峰搭车回家,亲眼看着一个人把从内蒙古搞副业挣的钱输了个精光。还有连骗都觉得麻烦的,伸手就在人身上摸。旅客中有胆小的,眼看着一年的辛苦打了水漂,躲在人堆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偷们变得肆无忌惮,渐渐开始在车厢里公开向顾客耍刀子。八三年严打的时候,很多犯人都是干这行的,刑车经过街道的时候,很多人气得跟在车后面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

眼前来往的车辆一天比一天多,车轮子下的路也一天比一天宽。乡村道路,县乡公路,省际高速,变化大的让人有些目不暇接。二十年前,修世纪大道的时候,市民听说设计了一个八车道的大路,纷纷指责负责项目的人是败家子。现在,这条八车道的城区公路,动不动就发生拥堵,大家恨不得插上翅膀从旁边飞过去。过去,街上跑得差不多都是各单位执法执勤的公车。现在,大街小巷,小区内外,只要是人能去的地方,肯定就有车的存在。

平日里大家忙,遇上小长假,恨不得八条腿往外跑。结果,弄得大小公路就像得了肠梗阻一样,八天的小长假,五六天就困在路上,吃不好,睡不安稳。路没少跑,钱没少花,除了堵车,啥景致都没有看上。

现在,喊叫了很多年的高铁终于通了,这些游龙一样在黄土大塬上随意窜动的庞然大物,终结了庆阳人出门堵车的历史,也满足了一下自驾车速度不足的快瘾和被疫情拘束了一年的野瘾。

小时候喜欢跟着大人逛亲戚,看到父母亲把家里稀缺的东西信手送给别人,或者用最好的东西来招呼上门的亲戚,心里非常不解。家里这么多的人,自己都吃不过来,凭什么要送给别人呀。后来,我才算明白,先人后己和礼尚往来其实是做人的一种美德。高铁一通,亲戚一样来往的客人肯定会多起来,而我们出门或者款待亲戚的时候,该给他们准备一些什么样的礼物呢。

在黄土地上站立了千年的黄河象化石、旧石器遗址、北石窟、周旧邦,埋在地下的石油、煤炭和天然气,艺人们做的香包、刺绣、剪纸和皮影,出子午,上南梁,庆阳人能拿出来给人展示的东西确实不少,三角席、老席、羊羔肉、饸饹面、小杂粮,陇东能摆到桌面子上的大餐和小吃一点也不比别的地方逊色。除此而外呢,我们待客的礼数,居家的环境,客人来过之后留下的印象,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城市的文明是软实力,也是硬指标。高铁站是回归家乡的入口,也是走向外面的出口,更是我们和外界相互瞭望和试探的窗口。车厢里无视于她人的海聊,站台前打趣式的围观,检票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无序拥挤。当然,也包括站台周围的市容市貌,我们每个人的精气神,甚至大家在日常生活中不经意的举动。既是二百多万庆阳人的面子,也是我们陇东人的人情门户。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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