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陇东报数字报

  • 掌中庆阳客户端

首页 >
牡丹山 (李亚强)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打开微信,点击 “ 发现 ” ,使用 “ 扫一扫 ” 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李亚强

山牡丹开花的时候,整个娘娘山都是香的,在温暖的春风里,时而清淡、时而浓烈、时而若有似无,花香就在飘忽不定的春风里。这时候如果站在高处俯视,就能看见一丛丛的野花中,各种颜色的牡丹先后盛开,整座山就像披上了一匹五彩的绸缎。

娘娘山只是黄土高原上一座普通的山头,即便用再最大比例尺的地图搜索,这座山也没有任何踪迹。这座山的名字因为山下的一条村道旁,有一座娘娘庙而得名。娘娘庙所在的自然村也就被命名为李家寺,行政村的小学就在李家寺,也自然被命名为李家寺小学,我在那个小学度过了五年的时光。

但更多的人喜欢叫它牡丹山,因为山上天然生长着数千株山牡丹,因此当我们开始学习写作文的时候,身兼校长的语文老师总喜欢让我们写牡丹山,我因此而怀疑,牡丹山的名字正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而被村里人听到之后广为传播。所以小时候我一直的梦想是做一个老师,就在李家寺小学,我不会再布置学生写牡丹山的作文,因为写牡丹山实在不是一个好写的题材。

当通往学校路上的辣辣草在干枯的蓬蒿丛里开始返青的时候,牡丹山上的春风吹了一夜又一夜,谁也不知道哪一夜,山上的野花就会齐刷刷开放。我们更感兴趣的是山上的野花。有一种植株只有几厘米的野花,我至今也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连根拔起后可以做成漂亮的花冠。在下午上完课后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可以从学校后面的空地上逃出,从牡丹山的西坡爬上去,拔几株野花做一顶花冠,然后志得意满而又神奇地返回山下那个四四方方的学校。

牡丹却是我们鞭长莫及的,从学校去南坡再返回,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显然不够。很多时候,牡丹只盛开在我们的作文里。

农历二月初二的娘娘庙大戏唱过之后,牡丹山上的牡丹开始初绽蓓蕾,每天上下学从山脚下的村庄经过时,抬头就可以看到山上的各色牡丹,山下的人家移植了一些到院子里,偶尔也能看到一些零星的牡丹,同学家就有一株生长了好多年的牡丹,紫红色的牡丹花盛开时如一个个上了釉色的瓷碗,随便捡一片花瓣,散发出来的是浓烈得让人发腻的花香,班里的很多女同学的书中,都夹着这样的花瓣,花瓣上写着从不示人的秘密。

大姨家就在李家寺,站在场院里,就能闻到春风送来的花香,这种花香是混合的,混合着杏花牡丹花的味道。牡丹山上不仅有牡丹,而且还有品种不一的大片的杏树,这种在黄土高原上最常见的树种,很轻易就能占山为王,牡丹分散围绕着杏树生长,与它争夺春风、阳光和雨水,连花也与它比赛着开。

牡丹山下的人家却并不在意山上的事,牡丹兀自开放,人们只在下地或者收工经过牡丹山闻见花香时,赞叹一句“牡丹又开了”然后匆匆离开。而我们却喜欢牡丹山,我经常借故在大姨家度过周末,和表弟一起在山上游荡。那时候我们还没想过如何从这些山里突围出去,只是在杏树上跳来跳去,躺在牡丹花丛里看天,雀类聒噪,山野沉静,偶尔有受惊了的野兔蹦跳着钻进半人高的蓬蒿里,留下一串窸窸窣窣的响动。

多年以后,我早已离开家乡,表弟也去了外地上学工作,但是我经常能梦见那个顶着一头卷发扛着铁锨在牡丹山游荡的少年,没有目的,不知归处。

有一年春节回家的时候,我带着爱人去大姨家探亲,爱人想从山上挖一株山牡丹带回城市盆栽,大姨说山上已经没有一株牡丹,山上的地都划分给了各家各户,有一年不知何故,山牡丹突然大受青睐,外地的商人来村里收购山牡丹。村民都将自己家地里的山牡丹移植在庭院里,或者就地卖掉。

大姨一边说着话,一边指给我看那一株已经开始发芽的牡丹,原本两支交叉生长的枝条,因为一支被药死,另一支也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我心里有些怅惘,但不是为这一株牡丹。

在离开大姨家的时候,大姨给了我一把铁锹,让我去庄院旁边的园子里去挖一株牡丹,大姨说那是怕被人挖走,从山上自家地里移植回来的,当初往出卖时因为植株还小卖不上价钱,所以暂且在园子里生长着。

回家的时候,我和爱人踏着雪来到牡丹山上,山上只有野杏树还在生长,干净的雪地上没有野兔的脚印,也没有聒噪的麻雀,冬天的风刮过,深深浅浅的土坑里扬起一阵阵积雪,放眼望去,与周围的群山一样,牡丹山上被积雪覆盖的梯田显得错落有致,却又让人呢心生荒凉,在我的记忆里,牡丹山没有一亩梯田。

我想象不到,春天来临的时候,这座山将会是怎样的光景。我也想象不到,在我余生的梦里,这座山将会以怎样的面目与我相见。想至此,不觉悲从中来。

快走出山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牡丹山下的人家还在,那些低矮的土坯房都成了砖瓦房。我知道,牡丹山已经不复存在,这里以后只有一座空落落的娘娘山。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相关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