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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军 | 一些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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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军

母亲要回老家去。一天晚上,看完电视剧,母亲给我说,你明天送我回去。我最怕母亲给我说这话。我知道送她回老家是迟早的事,但不想让她这么早就回去。母亲坐在沙发上,扭过头,向着我说。我装作看电视,没应声。母亲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我说,出来这么久,估计家里被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母亲说的糟蹋,其实是说老家没人看管,贼又翻进去,撬门溜锁,翻箱倒柜。

母亲不在老家的几次,不明身份的人翻墙进去搞破坏。有一次,母亲住医院回到老家,进了院子,开了房门。起初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母亲要往柜里放东西时,才发现柜上的锁子被人撬开了。柜里本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柜的一边放着母亲舍不得用的新床单,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新皮鞋,另一边放着平时绣鞋垫用的一些丝线、一把剪刀,记账本、电话本等杂物。母亲打开柜,把她存放的东西粗略点数一下,才知道缺了那双新皮鞋,缺了那些新床单,缺了几双新鞋垫。再看其他柜子和抽屉,原来存放的一些旧粮票不见了,一些旧纸币不见了。母亲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们就劝母亲,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丢也就丢了,放着也不用,只是个纪念罢了。母亲一边查看其他东西,一边责骂那个可恶的贼。母亲抱来柴火要烧炕时,看见炕洞里一双烂胶鞋,这时,母亲肯定地说,是贼脱下他的烂胶鞋,穿走了放在柜里的新皮鞋。我知道,母亲心疼她那些平时舍不得用,也舍不得穿的新东西,她弯下腰往炕洞里填柴时,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可气的是,母亲烧好炕,要铺被褥,她掀起炕上的旧床单,床单下面竟捂着一堆屎。站在地上的每个人,气得颤抖。尤其是母亲,气得受不了,竟然哭了。母亲流着眼泪说:“这是欺负我这个死老婆子哩!”

还有一次,母亲在小城过完年,回到院子走近房门,看见窗子间有一道缝隙,一小扇窗门向里开着。母亲说,窗子没关严吗?我明明记着走的时候把窗子关了的。我记得母亲说过,她从里面把窗扇钉死了,窗子是怎么打开的?一种家里进了贼的感觉紧跟着袭过来。开门进去,母亲衣柜门的镜子被打碎,碎片撒了一地,一些衣服被拉出来扔在地上。里屋桌上的电视机、收音机,被拆得七零八落,桌面上有鲜明的脚印,有拆下来的零部件,地上摆着失去形状的电视机、收音机壳子和一些弯弯曲曲的细线子。我转进西屋,立式收录机和音箱,也被拆得不成样子,散落在地上的是收录机和音箱里的肠肠肚肚。原来立在南边厦子里的农具,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几个屋子,像遭了水灾一样,那些散落的东西,像洪水过后遗留在沙滩上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而母亲的眼泪和那些无助的话语,像一把刀,深深刺进了当时在场的人的心脏。

多年以后,我还能看见母亲生气的样子,流着眼泪的样子,还能听见她说的那句无助的话语。

家里遭贼的事情,把母亲吓怕了。母亲因此很少出门,有时到邻居家借东西、到集市买零碎时,都要用大锁把每个门锁得牢牢的。出去不多时,就操心起贼来,似乎那可恶的贼就在院子周围,正打算翻墙进去呢。母亲不得不早早回去,把门关好。即使在大白天,她也要把大门上的关子插紧,好像不关好门,贼就能随时进来似的。

母亲执意要回老家,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给我说:“我在你这里住了十几天了,吃得好,住得也好,你的孝心也到了,我就是操心家里。你把我送回去,我就心安了。”母亲恳求的语气,击碎了我其他的想法。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狠狠地疼。我以为她在我这里能享一段时间福,却不知道她的不痛快。我想我是自私的。我不能再把母亲关在这个加固了的笼子里。她有自己的天地,有自己生活的习惯,至少,我不能剥夺她自由的权利。

吃过早饭后,我决定送母亲回家。我和妻子下楼给母亲买了菜,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扶着母亲从巷子里往外走的时候,我说:“要回就回吧,在上面,话都不愿意说。”母亲一下哭了,说:“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再没有话说上么……”母亲提着她那个小包,戴着口罩,蹒跚着离开巷子。坐上车,母亲看着我二哥和二嫂说:“你们进去,这几天把自己照顾好,少出门。”车窗缓缓闭上时,母亲又哭了,说:“回到家里,我想哭就哭……”

一种疼痛的感觉狠狠地涌上我心头,即使窗外铺天盖地的阳光,也稀释不了我心里涌满的疼!我可怜的母亲呀,我拿什么来惩罚自己,我拿什么来温暖你!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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