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铺乡离县城正好十里路。县城发展快,十里铺乡已变成县城郊区了。近期,坊间称十里铺乡要改为街道办事处,县城的一些学校,医院和企业都纷纷与十里铺乡商谈,想在十里铺弄块地皮。县里颇有名气的两家房地产商捷足先登,在十里铺的黄金地段圈定了几块商业用地,拉开了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刘捷是十里铺乡的乡长。遇上乡改街道半这件事儿,刘捷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其实人们不知道,此时的刘捷,正在为大田庄牌坊的事闹心呢。
大田庄村有个能人村主任田昌盛。20世纪90年代,市场上水泥紧俏。田昌盛联合村里几个富裕户办了个小水泥厂。水泥厂的活儿都是粗活,大多数工作岗位只要有力气就能胜任。田昌盛把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安排到水泥厂里干活。大家在水泥厂上班收入一下子翻了一倍,以至于村里的人说起田昌盛来都是一脸的崇拜。
田昌盛通过办水泥厂,不仅赚了钱,而且也落得了人情。当时村委会改选,田昌盛在众乡亲眼里竟成了村主任的不二人选。当上村主任后,田昌盛如鱼得水,几年下来,便变成了十里铺乡的头面人物。
干了几年村主任的田昌盛,在村口建了个牌坊。以至于有一年夏天,某位市领导来大田庄检查工作,觉得村口有个牌坊很堵心,建议拆掉。于是乡政府分管乡长便赶快做工作,但至今牌坊依旧在村口。这正是刘捷闹心的原因。
刘捷也觉得,这个牌坊紧靠着省道的边上,成为来往车辆的障碍和安全隐患。刘捷决心要拆除这个牌坊。他找到乡党委书记细说,书记深表赞同。但因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原因,慢慢没了下文。
刘捷知道,书记是只赞同办这件事儿,却不愿意去啃这块硬骨头。
一个与刘捷关系特别铁的乡干部告诉刘捷说,党委书记本来是个风风火火的人,曾经对田昌盛建牌坊的事动过肝火,决心要把牌坊拆除掉,他命人在牌坊的柱子上写了个大大的“拆”字。不料第二天“拆”字上方竟然被人加了一个“不”字,变成了“不拆”。乡党委书记一看火冒三丈,立即亲自挥毫泼墨,把“不”字涂了个严严实实,即使这样牌坊还是没有被拆除掉。
上个星期二,常务副县长胡占成来调研,交谈中又提起了大田庄牌坊的事,明确要求要限期拆除。刘捷见乡党委书记没有表态,十分着急。他竟破天荒的打破常规,越俎代庖的表了态:请胡县长放心,我们一个月内一定把这件事搞定,把牌坊拆除。
刘捷来十里铺乡后,与田昌盛有过几次接触,对田昌盛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有一点,他深知田昌盛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对田昌盛这样的人,用现代革命京剧《智取威虎山》上二号人物少剑波的一句台词来说,就是“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当刘捷向胡占成副县长表态一个月内要拆除牌坊后,自己也曾一度闪过悔意,因为他知道,此事难度很大,但转而一想,既然表态了,就只能破釜沉舟了。
如何破除这一难题?刘捷曾几夜无眠。上个星期六,刘捷给县政府办公室请了几天事假,独自一人去了南方某个城市。
这个星期三的下午,大田庄村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南方人。此人身着白绸衣裤,手持一红木柄纸折扇,颇有些仙风道骨。南方人来到大田庄踱着方步,轻摇纸扇围着牌坊转了三圈,而后口中念念有词。
村中有好事者见状忙告知村主任田昌盛,田昌盛忙将南方人请到村委会,屏蔽左右人等后,俩人密谈至深夜。
第二天中午,田昌盛又亲自驾车把南方人拉到了县城最好的“怡香阁”酒楼,又细谈了很久。
南方人离开大田庄村的第二天上午九点九分,牌坊下响起了一阵炒爆豆般的鞭炮声,不一会儿工夫,耸立在大田庄村的牌坊便被拆除了。
事后,十里铺乡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样一件事,那个穿白绸衣裤、银须飘飘的老者,长得很像刘捷读大学时的辅导员。
半年后,十里铺乡改名为十里铺街道办事处,刘捷以街道办党委书记的身份出席了揭牌仪式。
后来,十里铺乡上上下下都纷纷传言说,刘捷上大学时学的是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