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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会宁 | 立着的关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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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村庄,村庄里立着的烟火不知道自己会成为风景,但就因为是立着的,才立出了铿锵。“接地气”是个很好的词,我想,这立着的村庄、村庄里立着的烟火是不是接了地气才铿锵?

其实,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关家川了。

住在谷底的人离地心该是最近的吧。特别是在夜幕降临时,幽深的天空垂下来,悬成屋顶,两面高山矗立,东西延展成为屏风,东面的豁口处一条河流携了子午岭,把山气悄悄植入村庄,更何况还有西面豁口处的山崖回首作别,溪水又是千回百转,这心舒坦的就醉了。绿了一天的树木大概是累了,都集体噤声,阒寂成大片的黑色,从山顶一直泻到山下,绵延的山脊给幽深的苍穹涂上一道眼睑。中天之上,一汪深蓝深情俯视村庄。此刻,夜才确确切切地浸到了村庄的每一个旮旯。被白天的喧嚣压抑得无法升腾的地气,此刻慢慢从地的毛孔里沁出,游丝般的夜风扯来游丝般的河水、泥土、绿色的味道,还有游丝般村庄的气息,又游丝般在这谷底的小广场上,碰撞、融合、发酵,一种超乎于夜之外东西诞生。

关家川正渡化着一具疲惫的躯体。

树站稳了脚跟,肩膀便开始向四周抻出,草更是不甘寂寞,不忘把山裸露的伤疤缝合。你可能会觉得这山的颜色太单调了吧,山脚下一绺儿白墙青瓦的屋子正沿川道东西两边葳蕤生长,你可别怨它扎了你的眼。绿山作背,青瓦了了,布片似的白色就贴在山脚,门口几束野菊绣上脚面,这是哪位丹青的妙笔?这时,一声犬吠从深巷中左突右冲而来,恍然被惊醒之余,你会深深觉得这烟火生了根的地方真是别有洞天。只要你不嫌时光漫长,一条穿行于绿色之中的蜿蜒小路就会领你穿越时空,像一条活跃的脉管借强悍的律动把沉淀千年的烟火唤醒。

有川的地方,怎能少了河?支党河就是关家川的另一条血脉。它源于虬龙盘曲的子午岭,黄帝冢又于源头西向而望,极目远随,一路潺潺,汇入泾河,再润八百里秦川。沿河而行,参差的岩石上深深的刷痕把岁月镂刻,除了文字记载的历史外,自然映像正无声地把本像还原。神思深处,可曾有这样一幅画面:渡口上,艄公的号子从雾中传来。不久,一叶小舟便从上游飘来。停船、开船,艄公爽朗的声音从胡须间飞出,渡口渡得了一片欢欣和晴朗。

如今,支党渡口已不复存在,但后来建于其上的吊桥把浮尘与人间吊起,悬空的感觉是另一场泅渡。桥对面飞瀑上溅落的水花呻吟一声,便没入泥水的洪流,不间断的呻呻不舍昼夜,在山涧也勒出一道隐形的肋骨来,支撑起一岭的铿锵。山里的女人是黝黑的,黝黑的女人用一根柔肠化着山的黝黑。山里的男人是沉默的,沉默的男人用坚挺的脊梁护佑着水的柔软。山水这静动二脉合体就孕出一片风光来。

缘溪东行就到了响台。响台,一听名字,便心生几分好奇。弃车步行,一条小路蜿蜒向东没入绿色中。路左背崖而筑的又一绺村舍跃然眼前,青瓦红墙,又有绿色间隔,各自独立又浑然一体。只见院门虚掩,门外三五石墩悄然聚首,一头黄牛安卧于黄昏里,目光淡定,正在慢条斯理的反刍。村庄在台上,面向南山,一条山涧将村庄的触角向丛林扯进,这响字从何而来,声音该不会从天而降吧?疑窦愈来愈浓。

当白天的喧嚣被夜囿于囹圄之后,悬于村庄之上的幽蓝,垫于村庄之后的深绿,伏于村庄之前厚重就把村庄包裹在安谧之中了。突然,一股清冷之音自南山坳生长出来,且以蓬勃之势迅速地撞向滩地,撞向支党河,撞向村庄,箭镞样再射入家家檐下。夜里,山拱翠峰,水弹清音。响台?响潭!恍然顿悟,响源于南山坳的潭,村名便应景而生了。名与景相生相映,这算不算自然的馈赠予人类智慧的契合孕育的诗意?

夜风吹来,以低到尘埃的姿势行走,就是最好的醒悟。

山里的日月是活的,因为它们一醒来,看到的就是绿色,且与村庄的烟火长期厮磨着,愈久愈明透。寂寞也是不曾有的,因为山风的味是丰富的,山风的声音是抑扬的,山风的轨迹是迂回的。

当太阳一跃出子午岭,第一束阳光肯定是投在谷底的,三角形的地丈便浴在阳刚之气中。谷底一年四季都是快活的。支党河采了阳气,愈加内敛沉稳,虽是躺着的,却比站着还铿锵。飞瀑是急速倒生,一泻而下的豪放里是千丝万缕的柔情。脱掉皮囊,夜成了村庄的灵魂。当一弯新月从西山顶爬上时,第一束月光就吻在松树坪。坪者,台也,意为开阔之地。松树坪东依子午岭,其上多松,终年流翠。月光泻于绿色之上,其上定是一片波光闪烁,潜于绿色之间,其内定是暗流明灭。暮色未去,月色尚浅,太阳轻吐火舌,此刻的松树坪该是怎样的景致?一阙“翠坪晓月”足以充实你的任何想象,这正是阳刚与至柔交合的佳境。

一个人常在山间走,常在村庄里行,山就会长在心里,生于山脚的村庄就会长在心里,河流时时会刷洗心上的尘埃,让心明亮。

离开关家川时,早已暮色四合。村庄立于夜里,我立于村庄,不忍挥手。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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