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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光打在方向盘银色的标志上，折射到李七天的眼睛，他想冬天的太阳不该如此精力充沛，光束在眼皮上烙了一个小小的圆点，烫了一下。

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小腿骨折，长久的休憩带给李七天的是从未有过的专注，这样的天气可以滑雪，网吧打游戏，和朋友在室内拍拍篮球，不过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还好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从女朋友和父母近日的态度他看出了一半忧愁，一半欢喜，半份欢喜也许来自对女友更多的陪伴以及减少到处乱跑带来的麻烦。

医生告诉李七天，十天后拆石膏。走不了路的日子无聊得要死，没了晚间的夜宵和酒局，李七天瘦了五斤。

“下午六点半，来接你，如果领导没安排更多的麻烦事给我，我们还可以探索一些好吃的饭馆。”

方块化的生活渐渐适应，他乐于睡前喝下一满杯透明小方块组成的水，用舌头顶出一两颗在舌尖观看，像一整天结束的句号。

六点二十，电话如约而至。

第一天，车停在和谐广场，这里曾经叫世纪广场，以至于李七天到现在也难以改口。

李七天对这里的记忆可以从小学说起，还可以讲出爱情故事。

“在这里结交了认识最久的朋友，后来长大了，我们没在这里告别。”

李七天说：“家住得近，同一所小学隔壁班，我们渐渐玩到一起，从肩并肩散步开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完成许多日夜的机械式陪伴后，建立起一些两人都喜欢的话题，机械式路途变成有意思的旅程，回家路程仿佛越来越短，却走得越来越慢。家门口施了几年工，挖出的土堆起一座小山，我俩每天回家前都要在小山上探险，或是采一朵山顶的小花，或是摘一株山腰的野草，如获至宝。还会路过一片树林，偶尔有野猫的尸体躺在里面，我和他就闭住呼吸，加速跑过去，比谁更快。后来，我们又升入同一所初中，学业的加重带走了我们下午回家路上多余的逗留，除去周五下午的自由活动，我们的父母轮流接送，当然，这让我们对难得的周五愈发期待。出了学校大门，朝南走，穿过圣鼎国际，里面有家很好吃的煎饼果子，果子很脆，零花钱宽裕的时候可以再加份亲嘴烧或者烤肠，我和他只买一份，跟老板多要个塑料袋，分着吃的食物总是更有食欲，对吧？”

女友赞同着点点头。

李七天忽然一笑，欲向女友讨要什么，头却迟疑着转向另一边。

“你的记忆不会也是一团方块吧？”女友问。

“那些重要的人和事都很完整，连贯，接口处衔接得顺滑。”

她发现李七天说得动容，眼睛红着，下沿是淹起的眼泪，盖住小半眼球，模模糊糊。

“就当一张空白的纸，揉成一团，丢向远的方向就好了。”

“亲密无间的九年。”李七天继续吸他的烟，“长大一些，会有新的爱好，也会有新的朋友。高中我们喜欢同一个女孩儿，不过这不至于让我们内部崩坏，导致破裂的是许多微小、不值一提的事。”

“还联系吗？”

“节日的时候。”

“比断绝联系还生疏的关系。”

“有点儿，我常常在互道祝福后难过。”

绕喷泉一圈，李七天低头将步调与女友调整一致。

女友今天涂的应该是叫作玻璃唇釉的口红，亮晶晶，风吹得发丝粘在上面，嘴唇开合：“都在变，这个喷泉小时候很热闹，许多人冲进去玩耍，后来也许担心安全，围起来，大家心痒痒，也只能站在外圈观看，可它还是热闹。你看，如今围栏没了，却冷冷清清，城市有了更多寄托快乐的地方。”

眯起眼睛，李七天深呼吸，“集中注意的想念，能带回气味的回味。我在一中读高中，你知道，当时后门卖许多好吃的，炒米粉需要提前订，商店的罐装雀巢咖啡从香浓喝到特浓，早餐店老板娘在距离10米之外就熟练往饼子里夹好我喜欢吃的菜。城市的规划将他们分流，米粉店前几年我还找得到，一个小巷子里，又搬去夜市，其他人不知回了老家还是寻了别的生意做。”

“怀念旧的，如果一成不变，又会忧愁城市停滞不前，懊恼它不争气。有种为人父母的心，爱孩子幼年天真稚嫩，又期盼他一天天恣意生长，变成脱离自己思想束缚，无法掌控独一无二的花朵。”

“猜猜下个地方去哪儿？”

“得往高处走吧。”

“你有没有觉得通了高铁，这里空了许多。”车子正驶入彩虹桥，李七天认为这里是略带大城市气息的一处建筑，他出神思索，只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不过大家想法似乎不一样了，毕业那会儿，只想着往大城市跑，如今觉得待在这里很好，去周边近点儿的县城工作也不错，领到工资就好，也许是交通便利带来的改观。”

爬上城市海绵运动公园观景的小山，她说，眼前的人工湖让她想起青岛的海。

“活了。”她走进亭子坐下。

“什么活了？”

“水啊，哪儿还有死水的样子，波光粼粼，我觉得它在呼吸，你看到什么？”

“湖里那几块六面体中间有条大黑鱼挤来挤去。”

“我想好明天去哪儿了。”举起手拍了拍李七天左肩。

“回首与展望未来的心灵之旅，明天带我看什么？”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