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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超 | 西峰之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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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西峰是平展展的董志塬突然生长出来的一座城市,一点也不为过,因为它的城市年龄不过接近不惑之年。如同黄土大塬上的庄稼棵子一样,萌蘖时节少于水肥,先天孱弱,底气不足;三月一场雨之后,躯干猛然拔节,枝叶随意疯长,灌浆般膨胀,发酵般成熟,凌乱中透着生机,蓬勃中显着局促,有着年轻时候明显用力过猛的痕迹。

如果用传统的眼光去看,西峰是不应该成为一座城市的,或者说这里不适宜建设城市。平阔的董志塬裸裎而睡,一马平川,东西南北门户洞开,缺乏天然的屏障,军事防御十分困难,情形有点像河南的开封。堆积的黄土层厚重而深邃,地下水均在千米以下,汲取不易。加之地处400毫米等降水量线周围,降水稀少且集中于夏秋之际,地表既无径流,又无湖泊,仅仅依靠塬上村庄大小不等的涝池这点水源,是不足以支撑人口的麋集和城市的扩张的。

西峰之所以能成为一座城市,与此地交通便利、商贸发达有着直接的关系。偌大一块厚土高原,横亘在天地之间,北通塞外大漠,南连关中平原,东有茫茫子午道,西有遥遥丝绸路,屏藩关陇,襟带延绥,自古占尽地理优势,逐步成为南北商路、盐茶古道上的重要驿站和商业重镇。清末民初,西峰的商贸经济空前发展,庆阳城“八大家”永茂隆、庆盛积、恒义兴、复兴李等商号都在西峰大什字、小什字设立分号,经营布匹丝绸、盐茶烟酒、木工家具、邮传票号等各类生意,至于茶楼、剧院、酒馆、餐馆更是充斥大街小巷。上世纪三十年代,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期,西峰俨然成了商铺林立的繁华地、灯红酒绿的逍遥场和达官显贵的销金窟。

从历史建制和沿革看,西峰经历了上百次分分合合、更更迭迭。新中国成立后,西峰成为庆阳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中共庆阳地委、庆阳地区专员公署一直设立于此。特别是1985年县市分设以后,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给西峰的扩张发展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城市快速扩张,逐步吞噬了农民的田畴,席卷了农村的屋舍。隆隆的机器声如电闪雷鸣,昼夜不息,取代了田野里的蝉噪蛙鸣、掩盖了村落间的鸡鸣狗吠。纵横交错的街道马路如绳如索,一直延伸到黄土大塬的边边沿沿、角角落落。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建筑如山林一样拔地崛起,淹没了葱绿的庄稼,遮挡了明媚的阳光。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西峰也染上了当代“城市流行病”:大什字不大、小什字不小、丁字路不少,交通拥堵、环境脏乱差的“先天性心脏病”已成顽疾。物价比大城市涨得还快,楼价比楼房飙得更高,转移性消费支撑的纯消费城市惯有的“虚热症”初见症候。至于城中村藏污纳垢、城乡接合部治安混乱的“疥癣之疾”更是侵入表里,屡治罔效。这时候,“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的围城式尴尬再次困扰着很多人,老居民在慨叹鱼龙混杂、人心不古,新市民在感喟“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准市民在抱怨寄人篱下、诸事皆难。

城市的发展有其自身规律,不是一味地 “摊大饼”式的无限扩展规模,而要在这个演进过程中逐步熔铸形成吸纳包容的城市精神。正如一个膀大腰圆的人不一定有宽阔包容的心一样,西峰天生缺乏一种吞吐万汇、横扫六合的王霸之气。千百年来,汉风唐云、宋雨清烟,多少人迹来了又走了,又有多少车痕碾过又湮灭,都没有在这里留下明晰的印证。生活在大塬上的人,一直过着男耕女织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他们在秦腔和道情的高唱低吟中自我满足和陶醉,固执地认为“八百里秦川比不上董志塬边”。一旦成为一个城市,周边县的人纷涌而来,买房子、置产业,逼仄的空间挤破了,恬静的生活被聒碎了,就连曾经沉稳缓慢的步伐也被搅乱了。这些人和街道上的贩夫走卒、民工掮客强不到哪里去,他们身体进城了,但心灵和情感并没有完全融入这座城市。他们理直气壮地保留着自己的方言,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乡党的圈子,忙忙碌碌地奔竞着各自的生活,文化习俗上的差别导致了人际关系上的扞格难周。同在一个小区栖居,同在一幢大楼工作,见面点头微笑,转身却不知彼此。平素不相往来,危急关头怎会相互伸出援手,甚至互相编段子臧否、揭老底攻讦。虽是日常嬉笑怒骂,却看得出西峰这个城市自我封闭的心态、坐井观天的眼界和自以为是的城市性格。

当然,作为一个成长性的城市,西峰蕴藏着积蓄既久的潜力,也涌动着喷薄而出的张力。我也毫不怀疑在不远的将来,西峰会成为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董志塬上。一个作家朋友说,正在借助一条路的力量融入这座城市。“融入”这个词用得好。一个城市的魅力,不在它的规模有多大,也不在它的楼有多高、路有多宽、建筑有多洋气,而在于它是包容的、亲和的、让每一个长期居住或临时寄寓其间的人有所适从的。我也在逐步融入这个城市,许多个早晨和黄昏,甚至灯火阑珊的子夜,我坚持步行,走过岐黄大道、庆州大道,穿越九龙路、弘化路,漫步和谐广场、文化广场,起早贪黑的清洁工一天天扫出了一座城市的靓丽,不舍晨昏的锻炼者一年年舞动着这座城市的祥和,更有无数忙碌的工人挥汗如雨,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精心搭建着这座城市雄伟姿态和恢宏气度。逐步形成的高速立体交通网络,正在把这个新兴城市牵引走向更为广阔的城市群落和经济圈子,一朵云推动着另一朵云,一滴水汇聚着另一滴水,一同奔向光明澄澈的彼岸。

而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希望钢筋水泥的层峦叠嶂之间永远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温暖,玻璃金属流光溢彩的高处永远能够看得见田野的青葱;希望机器的轰鸣不遮蔽花开的声音,廛市的喧嚣不惊扰月亮的清梦;希望清晨的树叶上有露珠轻轻滑落,子夜的草地下有薄雾悄悄升腾;希望我的眼眸永远能够数得清夜空里的星斗,我的面颊永远能够沐浴清晨扑面而来的清风,我的脚掌永远能够感觉到来自地层深处的一缕温度。一介书生,行走于天地之间,除过这些,我的青衫之间还能裹挟下什么呢?

编辑:袁乙琪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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