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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家川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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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东报

多年以前,瞿家川的春天,是从挖辣辣开始的。

那时草还没有冒出来,村里的孩子就在地里挖辣辣。辣辣长在耕地边或荒草滩的枯枝烂叶下。此时的辣辣脆脆的、粗粗的,辣中带甜,好吃极了。

辣辣就喜欢躲在黄土沟岔的野地里,惹得乡下娃年年春天都惦记。

辣辣没挖几天,村东头的杏花儿开了,白白的、绯红的一片片,在阳光下甚是好看。蜜蜂儿在繁花中嗡嗡地唱着歌,从这朵花蕊到那朵花蕊,飞去又飞回,空气中有一种甜腻腻的暖意,令人眩晕、沉醉。

瞿家川的春天在杏花的枝头彻底到来了。

爸爸周末回家的时候,会折上一支杏花,插在灌了水的酒瓶里,摆在家里的方桌上。

春天就进了我们小小的家。

杏花败了没几天,桃花又开。瞿家川的桃树比杏树多多了,满沟满坡都是,从稼禾滩到庙咀子,从后沟到白沙湾,从打火店到四墩子,仿佛除了山都是桃花的天下,瞿家川和周边的村子都在桃树的包围中。20世纪80年代,《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中一句“桃树环绕着秀丽的村庄”,感觉就在唱瞿家川。

瞿家川的春天,不光有杏花、桃花,还有满庄子的麻雀,一群一群的,叽叽喳喳,每棵树上都有它们。还有平时看不到的鸟儿,冬天离开瞿家川,春天又回来了,要在这片山野里生儿育女,尽情地唱上大半年。

村办小学就在饲养院隔壁,我们在里面学文化。

上课的时候,窗外传来“咕咕”的叫声,一会儿在白沙湾,一会儿在稼禾滩,一会儿在阴洼里,一会儿在教室后面的坡地里,忽远忽近。这是布谷鸟,我们叫它“中勾”。我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想着它飞到哪儿了。

后来我知道“中勾”还叫杜鹃,不但在瞿家川叫,还常常在唐诗宋词里叫,什么“杜鹃无语正黄昏”“行不得也哥哥”,凄美而感伤。后来我离开瞿家川,就体会到布谷鸟叫声里的凄美感伤,尤其在黄昏,这就是乡愁吧。当我在饲养院旁边的教室里听“中勾”的时候,还不知道忧愁,只知道“中勾”叫的时候,该种庄稼了。

布谷布谷,种瓜点豆。远远地,和“中勾”一起传进教室的,还有抑扬顿挫的“嗷嗷”的声音,那是姑舅爷和三爷在村前犁地或播种,吆喝牲畜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庄子都听得到。

我们盼着快快下课,到教室外看桃花,到饲养院的墙边抓蜜蜂。这时候蜜蜂真多,它们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从一个花心里飞到另一个花心,飞到学校和饲养院的土墙一带,墙上每一个洞都可能有它们的家,挖开就有一块块的蜜。

和布谷鸟一起唱歌的还有一些候鸟,我不知道他们的学名,村上人叫它们“火石嗲嗲”“白布衫子”。“火石嗲嗲”大约得名于其叫声和外形,它的叫声是“叽嗲嗲、叽嗲嗲”,长着火红的羽毛,可不就是“火石嗲嗲”吗?

“白布衫子”像穿着白色的衣衫,只有头和尾是黑的。这些鸟就在教室周围的田间屋宇上飞舞、鸣叫。在我们上课的时候,一会布谷鸟在叫,一会儿“火石嗲嗲”在叫,一会儿“白布衫子”在叫,还有喜鹊和乌鸦的叫声,一会儿在稼禾滩,一会儿在溪沟口,一会儿在白沙湾,一会儿在阴洼里。

这些鸟儿们,有些是常住户,如麻雀、喜鹊和乌鸦,还有很多叫声好听的山雀儿。乌鸦一大群一大群的,总在村庄周围的山上聚集,呱呱地叫着。新业说,那是乌鸦在开会呢。有人想数一数有多少只,但数着数着就数乱了,乌鸦可不会像人一样安安静静一排排坐着开会,它们一会儿飞起来,一会儿落下来,相互叫着什么,没人听得懂它们说什么。

新业的嘴很巧,他模仿乌鸦的叫声,非常形象生动,能以假乱真,我们都很佩服他。听到乌鸦叫,他就学着叫,我们听他叫的时候,他就更起劲了,很是得意。后来学了《口技》那一课,才知道这叫口技,是一门古老的艺术。有的同学还善于模仿麻雀叫,他们俩一个学麻雀,一个学乌鸦,就有点百鸟朝凤的味道,听了让每个人都很快乐。

成群的喜鹊也生活在瞿家川,他们的窝就在大沟里的杨树上。喜鹊是惹人爱的,不像乌鸦,被认为不吉祥。听到喜鹊叫,就像有好事要发生,生活就吉祥如意似的。每个白天,从早到晚,喜鹊们就穿梭于瞿家川的上空,从这儿飞到那儿,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有时候就站在谁家的枣树和杨树上,有时候落在谁家的院墙和柴草堆上。

我们都明白,再吉祥的鸟儿飞来飞去都为了找吃食,无论喜鹊还是其他鸟,都在讨自己的生活。

就像鸽虎,有时候也来村庄上空抓鸽子,鸽子在前面拼命飞,鸽虎在后面拼命追,在天上追了一圈又一圈,有时候追上了,就一膀子将鸽子打下来,那鸽子就直直地掉在地上,成了鸽虎的美餐。

还有鹰,偶尔也盘旋在村庄上空,尤其在春天,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每当鹰在村子上空的时候,人们就嗷嗷地大声叫,试图将它吓走,但鹰们通常飞得太高,比溪沟梁还高,比云还高,就那样慢悠悠地一圈圈地盘旋着,毫不理会人们的喊叫。鹰,在人们说法中很凶猛,不光抓鸡,还抓小孩子,传说里总有哪个村子的小孩被鹰叼走了。鹰的窝不知道在哪儿,想来是在周围的悬崖或高山上,它是瞿家川上空的常客,不,也许它并未将自己当成客,而是当成了主人,只是离村庄稍远而已。

有一天下课,眼尖的同学发现村后的山顶有一大群鹰,发出咕咕的叫声。那些鹰看起来有几十只或上百只。人们猜测它们在开会,也许在商量要捉谁家的小孩子或鸡吧。村上的大人小孩都仰着头看,有大胆者向山顶爬去,但爬到半山就不敢爬了。那人说,鹰像两三岁的孩子那么大,一大群立在山上,阴森可怖。

大雁排成人字形,咕咕叫着从瞿家川的上空飞过。每当雁群飞过,人们都仰头看着,大声叫着,希望它们落下来。但大雁似乎从来没有落在瞿家川。瞿家川,虽名川,却没有河流,没有丰美水草,到处都是山,难以吸引大雁落下来。

哦,还忘了燕子。虽然大雁不愿落下来,燕子却每年春天都回来,在村庄的角角落落筑巢,有些就安家于农家院落,我家屋檐下就曾住过燕子。村上人都认为燕子在家里扎窝是吉祥的事,虽然会有大量鸟屎落在台沿上,但没人会在意,看着燕子每天在院子里双栖双飞,生活才带劲儿。

瞿家川不光是人的村庄,还是动物们的家园。瞿家川的春天,自然不光是人的,也是动物们的。虽然有些动物远离村庄,有些就生活在庄上,在人的周围。我每天睁开眼都能看着鸟和动物在庄上来来去去,它们是人的邻居。

在杏花桃花还有辣辣所构成的春天里,听着鸟雀的歌唱,听着长辈犁地耕作的声音,还有饲养院牲畜们的叫唤声,我们读书学习,慢慢长大。那琅琅的读书声、阵阵的耕作声还有鸟鸣声和蜜蜂采花的声音,一起构成了瞿家川春天的交响乐章,深深地印在我的灵魂里,几十年后也难以忘怀。 


编辑:刘家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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