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网首页

故乡的春天，百花绽放是有时序的。

先是杏花，庄前屋后、山洼沟渠，千朵万朵压枝低，笑得没心没肺。

接着是竹外桃花三两枝，粉艳娇红，嫣然含情。天气渐暖，人们纷纷外出踏青，紫陌红尘拂面来。

至于梨花、李花次第盛开，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占满原野，春天就如火如荼了。

这是故乡春天常有的样子，但却与我的记忆略有不同。在我印象中，故乡的春天，是从山桃花里开出来的。

老家地畔有一棵任性的山桃树，都说向阳花木易为春，它生长在阴面，却最早盛开，比杏花还早。之所以说它任性，是因为它只开谎花，从来不结果。

二月二龙抬头，其他的桃树还在返青，山桃花就已经绽放了。此时，我们会折下桃枝修棒槌。山桃花不结果，折了也不心疼，自然也没有人吝惜。我们总要折下一大捧，多余的，就插在啤酒瓶里，放在桌子上，屋子里瞬间春欲放。

女孩子们还会将山桃花别在头上，人面桃花相映红。偶尔，几只蜜蜂嗡嗡地飞过来，盘旋着不肯离开。她们吓得四处乱跑，花落了一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招蜂引蝶，亦无所惧。过不了一会儿，她们又把花戴起来了。

山桃花明艳艳地开着，我们一年年地长大。年龄渐长的我，再不愿意去折山桃枝修棒槌了。周遭的女孩子，她们开始嫌弃我修的棒槌过于粗糙、毫无美感，别说抢着要了，送都送不出去。她们也不折花往头上戴了，尤其是正月十五刚看完耍社火的丑婆婆头上簪着花，丑人作怪的样子，就觉得戴花过于滑稽，简直丑死了。

女孩子有了“羞脸”，就真的长大了。长大了，就该出嫁了。出嫁了，家里人就少了，也就冷清了。倒是山桃树，因为没有人折枝，一年比一年长得茂盛，花一年比一年开得繁密。

有一年暑假，我去三峡游玩。千里江陵，烟波浩渺，美景如画。坐在船上，我突然想起了刘禹锡的一首《竹枝词》：“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自然，我没有这么伤感。花红易衰是自然规律，薄情寡义也无关男女。我只是感慨，原来很久以前，在另一个地方，也有女孩子喜欢将山桃红花戴在头上，与春天一起盛开。

南方的山桃红花，与故乡的山桃红花，是一样的山桃红花吗？后来，我在江南，见到了那里的桃花。南方的桃树是先长叶子，然后再开花，红肥绿瘦，错落分明。北方的桃树是先开花，后长叶，红艳艳的，妖娆妩媚。我恍然明白，《诗经》里说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原来是北方的桃花；那个出嫁的女子，也是北国佳人。

我有好多个春天都没见过桃花了。不知道每天在忙些什么，反正倏忽间春夏秋冬就过去了。我感受不到季节的变换，也不再走马观花、伤春悲秋。然则，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故乡的山桃花肯定还在那里兀自地开着，不管有没有人欣赏。南方依旧“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有时候，真想再回去，折一捧山桃花，回味一下早春的气息。有时候，又想再出去，“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抓住晚春的尾巴。有时候，幻想着离去，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无牵无挂，醉生梦死。

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带红了歌曲《凉凉》。我不知道“凉凉”这两个字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又作何解释，只知道一个好友酒后爱唱，且唱得呕哑嘲哳。不过，里面的一句歌词却写得还不错，“凉凉十里何时还会春盛，又见树下一盏风存”。桃花树下，一盏风存的人我是不敢奢求了，但春盛即将来临。趁着这良辰美景奈何天，何不出去山桃红花赏心悦事一番，也不枉这青春一场，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