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相信,作为一个20世纪80年代末出生的人,在我年少的时候几乎没有书可读,直到我在城市生活多年,交了很多忘年交,聊天时发现我们总能聊到一起,说起孩童时期的事情,犹如生在一个年代。这才知道中国的城乡之间差距有多大,发达地区的农村与偏远落后地区的农村差距有多大。
如今城乡差距虽然在逐渐缩小,但是偏远农村孩子读课外书还是问题,我吃过读书少、读不上书的亏,所以这些年只要能够看到有公益组织给山村小学募集图书,我总是要尽自己所能捐上一些。
现在回头想来,我的阅读是从两本《西游记》开始的。
1998年的时候,我上三年级,家里买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冬天放寒假的时候都要播放电视剧《西游记》,那时候我看电视非常入迷,经常忘了写作业,但是电视剧一天只演两集,再看只能等第二天。有一次我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时候,突然发现炕柜里藏着几十本书,祖母说那是祖父生前藏在院子里的地窖里留下的,大部分的图书都在“文革”期间当柴烧了,父辈们都没多少文化,没有人读书,这些书便放在炕柜深处没人再动过。我拿出来一一翻看,大部分是祖父上学时的课本,还有一些红皮的《毛泽东选集》,其中有两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西游记》,本来是上中下三卷本,后来得知中卷被大姑家的表哥借走后一直没有归还。
就是这两本《西游记》,打开了我阅读的大门,每天写完寒假作业,我便趴在炕头上读书,原版的《西游记》是用古白话文写的,读三年级的我刚开始读不大懂,结合着电视剧看原著,慢慢也就能看懂了。后来我发现,看原著比看电视剧快,一天想看多少就看多少,而且大量的章节只有书里有,电视剧里并没有。一个寒假的时间,上下两卷的《西游记》我都已经读完了,上面的生僻字也通过《新华字典》全都学会了。遗憾的是中卷在表哥手里,到现在我也没有要回,也没有读上。
阅读的欲望打开了,家里可读的书却极少,我像寻宝一样在家里找一切可读的书。那时候父亲在村里的草台班子唱秦腔,父母亲住的西厢房炕头柜里有10多本秦腔唱词,有折子戏也有全本戏,都是手抄或者铅印的,大多是村里剧团经常演的一些曲目,比如《苏武牧羊》《二进宫》《周仁回府》《三娘教子》《金沙滩》等。看唱词,就像一堆人站在旁边给你讲故事,我甚至能想象到这些人的面部表情和穿着打扮,这些语言仿佛一个传送门,将我送至语言所描述的那个年代那个环境,在那里,我是虚幻的,而对话的那些人是真实存在的。
我想那是文字和语言第一次在我面前呈现出魔力,这种魔力促使我不断去找书看,以期进入不同于现实的世界。村里其他人家更没有书,隔壁村一个有智力障碍的男人,家徒四壁,满院子堆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垃圾,没有人愿意去他家。很神奇的是他家里有很多连环画册,整整齐齐摆放在堂屋地上唯一的一条长条桌上,那些连环画册包括《西游记》《水浒传》《霍元甲》《铁道游击队》《碧血剑》《激战朱仙镇》《射雕英雄传》等,既能看画也能看故事,还能了解一些历史事件,真是难得的好读物。为此我经常跑到他家去看连环画册,一待就是一下午,村里很多人以为我也有了精神问题。
上初中的时候,我与村里的一个同学都喜欢文学,他家里开药铺兼商店比较有钱,所以经常能买到各种各样的书,我没有钱买书,只能蹭书看,等他看完了我再借过来看。通过他我才接触到一些国外的文学,看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老人与海》《追忆似水年华》《茶花女》《三个火枪手》《红与黑》《巴黎圣母院》等国外名著。当时只是囫囵吞枣看故事,文本故事之外更为深层次的,却是我不懂的。
真正意义上的阅读,则是从高中时代开始。高一时第一次写作文,我的一篇名为《回家》的作文,被语文老师打出了96分的高分,瘦高身材的语文老师称那是他当老师以来打出的作文最高分。我因此受到特别的对待,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在上课的时候腋下夹几本书给我,那些书包括《黑骏马》《边城》《雪国》等,以及郁达夫、林语堂、贾平凹、余秋雨、周涛、周晓枫、祝勇、池莉等人的散文作品。
那时候正是青春文学最为吃香的年代,女同学经常读的是饶雪漫、安妮宝贝、安意如,新概念作文大赛推出的一批年轻作家也深受同学们的喜欢。我却对传统文学有着极大的兴趣,整个高中期间,我的主要精力并不在学习上,而在读这些老师眼里的“闲书”上。
这些年,我读了很多书,对我的影响不可谓不大。现在回头去看,年少时读的那些书,才是我最基本的根基,也正是年少时读的那些书让我走上了写作这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