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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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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爱看“书”。

之所以加一个引号,是因为这个书的概念,不光囊括了每个年龄阶段学习工作所需要的必读书籍,还有一大部分来自于各类小说、各类零散网文:乃至各种日用品的说明书,各种招牌的广告描述,甚至于学校门口顺手接到的一页小广告……

一切具有完整描述性的文字都是我的书。

小学一年级开始读各类作文书。阅读速度很快,一本书绝对不会只看一遍。作文书看完了,就看各类杂志,《读者》《知音》《故事会》尚且可解,家里的老皇历、标价一毛七的中医药方集锦、超市买东西送的菜谱大全、甚至一本厚厚的电话黄页,都被饱含热情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每学期第一天发了新课本,先把语文书从头到尾看一遍,然后再看其他课本里的文字块块。这些后来其实也并未为我的成绩出“力”的阅读对象,统统被称为每次成绩下滑的“闲书”。

上大学之后,我和我的闲书们有了四年水乳交融的自由岁月。大学图书馆里各类奇闻轶事、野史杂记,被我从一行行专业书籍占据百分之九十多的整齐排列里准确捕捉。再至2009年后,用手机看网络小说迅速风靡。小小的诺基亚屏幕里最多放下五行文字,往下的按钮被光顾到褪色透明。仗着尚且年轻的身体素质,从熄灯看到通宵,第二天课间恍惚时候,还能在笔记本后几页写许多忽然产生的心得,笔迹潦草,情感真挚。

当然,现在回看高中大学时期的摘抄和笔记,好像庄子笔下的河神,拘于虚、笃于时、束于教却毫不自察,溺于彼时所兴的华丽矫揉,喜锦绣字句,捧玲珑词笔,像一大盒未经串线整理的艳俗珠子,言语零散,头尾不衔,逻辑模糊,修辞浮夸,式样繁复冗长,内涵寡淡苍白,时时刻刻散发着浓烈却劣质的香味,开启时有半瞬的惊艳,一旦时间略延,便熏的人处处不自在。

工作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将自己这些文风弊端归咎于“闲书”看多了的缘故。这些“闲书”被我宣判幼稚可笑、玩物丧志、无助工学等等罪名,成了令人羞耻的存在。很多大学时候省吃俭用购置的刑侦案件类、悬疑推理类、奇闻轶事类、“疼痛文学”类,甚至包括已经能基本背诵章节的《哈利波特》系列、阿加莎·克里斯蒂系列,都被我藏在许多“正经书”之后,看也是一个人偷着看,不敢与别人分享,不敢同他人提及,偶尔被发现时候,还有强烈做贼心虚的愧疚——都工作了,怎么还看闲书!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某位女演员说:“能不能不要修掉我照片中脸颊上的皱纹呢,那是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我已经跟我的皱纹和解了,现在我不仅不会对皱纹感到紧张,反而觉得有些骄傲……”

实则这句话同我关系并不是很大,我也不是很熟悉说话的女演员。但是那一刻,好像忽然有很多小小的水泡,在我胸腔里急切地撞啊撞啊,撞成了一个圆润的大水泡,然后一点一点腾空,“啪”一声爆裂开来,顺带打通了许多遮遮掩掩的矛盾节点。年幼时对作文书中提及的某某名人惨遭打击却因为一本书一篇文章一句话而豁然开朗质疑多番,可当这件事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上时候,才明白了很多被自己看不上的所谓“过去的文字习惯”,或许不是闲书的错,再或者,那些被定性为“年少错误”的阅读习惯,也并不是错误的。

什么是闲书呢?

观山者行万里征途,临渊者过万丈星河,我的工作同古代史关联不大,可我酷爱一切历史类书籍,这不是错误。自四书至国乐,从先秦到唐明,栩栩瑰丽的遗珠,无暇而传的诗歌,宛若一位寤寐思服的心中挚爱,通明我无数日夜独行山川的寂寥黑暗,也温暖过苦学不得其要之时狂躁的少年肺腑。

我从不是学识饱满的好学生,亦难承一句书香熏染多年。不过凭借几分尚未完全屈从的热情,便愿投身一场或可改变自身一二的“课余闲书”征途。我似乎也仍未学会何为下笔如有神,就譬如脑海中时常也会有一些明明可供替换的美好辞藻,本已经在舌底换好新服,亟待问世,却仍在落笔前刻被自身学识的浅薄、拿捏文字的孱弱挥刀斩落。

这世上的书太多了,云游其中的众人,皆在寻一处绝对公正的法门,用以权衡善恶泾渭的裁夺,然则身体力行何其难,何其难。

泾溪石险,人本兢慎,终岁不闻,也有倾覆人。我与“我该不该看闲书”这件事的殊死博弈从无输赢准则,更似一类自母亲肚腹中便承接的矛盾所在。即便躲躲藏藏,即便偷偷摸摸,可我仍旧热爱看闲书,工作结束后的夜晚,孩子酣睡后的凌晨,或者是少时购置仍有墨香的实体书,或者是调整为夜间模式的电子书,他们是慰藉我白日辛劳的一碗粥,香甜落胃,温暖的令人几欲落泪。我仍旧热爱闲书,热爱它赐予我感知生命、荣辱、平安、廉耻、学识的万千机遇,热爱它容我一方净土肆意泼洒个人的热爱。就如同千百年后,我仍是我,骨肉尘埃,无人可记。就如同滚滚车辙之下本无你我,却仍有一刻苍穹记住你我,记住我们读书时热泪盈眶的缘由,也记住我们读书时赤诚不二的钦慕,这份钦慕,类似行坐家中对于大漠江南的畅想,对四海无外敌的期许,它铸就了亿万人心中不再重来也永不言悔的生逢此时。

开卷有益。在这篇文章写至这一句话的时候,我跟我的“闲书”们——和解了。


编辑:刘家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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