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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场总与一个场景相联系:一个夏日的清晨,母亲从深沟里担回了水,喊我们姐弟起床,一睁眼,门前沟里清脆的“算黄算割”的叫声就飞上山沟,越过墙头,扑到我的耳中,我就自然而然地意识到:“场活”来了!

清晨起来,母亲已磨好镰刃,我们按照母亲的吩咐,准备好一天的水和干粮,收拾好架子车,吃过早饭就奔赴麦地。我家住在半山上,割河滩的麦子要下山,割山上和塬上的麦子要上山。上山的坡有五六十度陡,一个人在前面埋头拉,两三个人在后面推。等到了地里,早已是汗流浃背。母亲说,割麦在太阳最热的时候,好割。母亲一头扎进了麦海之中,只听到镰刀割麦的嚓嚓声和母亲粗重的喘息。我们姐弟跟在后面,先蹲着割,一会儿就腿疼得不行了,又猫着腰割,一会儿又腰疼得不行了,然后又跪着割,不久膝盖又疼得不行了。反复折腾,几个人合起来和母亲一个人割的一样宽,还被母亲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十八亩麦子每天从中午割到晚上,一刻也不敢停,割完拉回来。人才能稍微松一口气,可这个时候,母亲已经满嘴燎泡,声音嘶哑的说不出话来,人黑瘦了一圈。

趁大好的晴天,我们姐弟早上先“摊场”——把麦子乱抖在场里让太阳晒。以前,用牲口碾,自家的牛和邻家的牛合套在一起,两家轮着碾。一场麦子能碾到天黑。整个碾场的过程中,母亲是最辛苦的,她除了不停地“做场活”,还要给全家人做饭,每天从场里到庄院要上上下下跑几十趟。

碾场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蹋场”。常常是赤日炎炎,突然就从东西南北任意一个方向滚过来一排黑云,后面紧跟着大风。所有人都慌了神,男女老少齐上阵,赶在暴雨来临之前把场“起”起来。

等所有的麦子都碾完,就进入了晒麦环节。颜色鲜亮、颗粒饱满的麦粒铺满场院,我们姐弟们在大树下铺开蛇皮袋子,或躺或坐,或聚成一堆打扑克、玩各种游戏。杏子已黄,我们爬上杏树,摘下又圆又大、饱满多汁的杏子,坐在凉树下敞开了肚子吃。晚上,都不愿回屋里去睡,抢着要睡到场里看场。天高地阔,明月高悬,稀疏的星星眨着眼睛,我们渐渐沉入梦乡。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一个个离开了家乡出外谋生。再后来,大型联合收割机来了,轰鸣的机器声中,为数不多的麦地两三天就全部收完了。人喊马嘶、忙碌劳累、紧张激烈的“场活”已难觅踪迹,人们收麦晒麦更像是一场休闲娱乐活动。现在,我的故乡,年轻人绝大多数外出打工,村子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大部分也搬进了新房。我的左邻右舍或者在塬上买了地迁走了,或者在县城买了房子搬走了。我母亲没有等到“场活”变得悠闲轻松的那一天,她在劳碌中轰然倒下,长眠于故乡的山野。不久我们家搬到了县城,再也没有种地,也就没有了“场活”。如今,回到故乡,老场院衰草离披,一片荒芜,老庄院垣墙破败,满目凄凉。我庆幸于我们的下一代再也不用受我们当年所受过的苦了,他们甚至连“场活”这个词也没听过。可是,我却无数次在梦中回到故乡,回到那些艰苦的岁月里,奔跑于故乡的田野。

那一年母亲的祭日,我站在故乡的山野,茫然四望,突然想,故乡的每一条路,每一面坡,每一块地,一定印着母亲匆匆的脚印,也渗透了她数不清的汗水。


编辑:刘家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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