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网首页

如你所见，我是一头出生于1997年7月19的牛。我的母亲是一头美丽但已进入暮年的牛，她有着宽厚的脊背和平坦的颅顶，尾巴蓬松，在我主人家简陋的牛棚，夏季西北的傍晚闷热潮湿，地上铺满牛粪，带着发酵后的麸皮气息与玉米秸秆的味道，这味道吸引了很多蚊虫，牛虻叮在我母亲的身躯上，而我的母亲静静地卧在牛棚里，精疲力竭地将我和兄弟们带来了世间。

这一头母牛显然是这贫困家庭的功臣，但在那个秋天她没有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我们的主人，一个颧骨高高突起的清癯老人，他的外孙女在我的弟弟出生之后三个月就出生了，她的眼睛和我母亲的一样大而美丽，但却是一个兔唇婴儿。因此我和弟弟被拉到了集市上，准备卖掉来换治病的钱。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牛棚外的世界，在我生命里见过的所有人仿佛都出现在这条狭窄的黄土漫天的街上。我的蹄子边有母亲爱吃的菜叶和老旧的农具。最后，弟弟被一位老人牵走，而我幸运的继续留在了母亲身边。

我的青壮年时期到来后，我的主人四五岁的小女孩便开始与我形影不离，每天在我下完犁后她都会带一篓晒得焦黄的玉米秸秆、稻草和麸皮捣碎倒进我和母亲的槽里，她坐在旁边用来劈柴的树墩子上。在夏季时，我的小主人会帮我驱赶蚊虫，会把牛棚里我和母亲吃剩的杂草和牛粪及时打扫出去。日子慢慢地过着，母亲终于在2004年的秋季坚持不下去了，在劳作的田垄上重重砸在泥土上，眼睛里慢慢没有了神采。

我和我的主人一起度过了很多个季节，乡村的变化也愈加明显。我很想念我的小主人，她已经好多年没回来了，我只能在夕阳落下时看着老主人坐在他新砌的院墙下抽着旱烟，看着河流对面种着玉米和高粱的、我和老人倾尽一生陪着的那片田地。

在2019年初，古稀的我也和老主人一样迎来了乔迁，一座座美丽的牛棚在这个村子里建起来了，我们住进了新家。我的新家冬暖夏凉，再不会有我用尾巴怎么也抽打不干净的蚊虫了，这让老迈的我感到轻松。更让我高兴的是我的小主人也回到了家里，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男青年。她和他看着我的老主人腼腆地笑，而我的满脸褶子的老主人背着双手努力地想让自己挺拔一些，也对着这对年轻的情侣笑着。小主人和她的丈夫没有选择在繁华的都市做白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成立了合作社，用他们的知识改变和建设自己的家乡，我从老主人的笑颜里看到了他对外孙女的骄傲。

我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很多台鲜红的机器代替了我们，在以前我和我的老主人需要三个月甚至四个月才能松完的地，这些机器只需要半天就能完成。我的老主人叼着他的烟锅欣慰地望着田野。我的小主人抱着婴儿坐在刚建好的新房门前开心地笑着，和我一起看着河床上的那片田地。

如你所见，我是一头牛，在这幸福的人间，我看见我的主人们，过上了好日子。我从尘埃中走来，终将走进尘埃里去，但我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