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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超 | 时光深处的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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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上小学时,语文课本里有一篇文章叫《八角楼上的灯光》。那时候课本上的文章都不标注作者姓名,作者的相关资料在老师的教案书里,学生是看不到的,所以至今不知道这篇文章出自谁手,但短短数百个字却刻在了心里:“在井冈山艰苦斗争的年代,毛主席住在茅坪村的八角楼。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八角楼上的灯就亮了。这是个寒冬腊月的深夜,毛主席穿着单军衣,披着薄毯子,坐在竹椅上写文章。他右手握着笔,左手轻轻地拨了拨灯芯,灯光更加明亮了。凝视这星星之火,毛主席在沉思,连毯子滑落下来也没觉察到。就在这盏清油灯下,毛主席写下了许多光辉著作,指明了中国革命胜利的道路。”书里是配了插图的:毛泽东同志用手拨亮一盏小油灯,望着灯火,陷入沉思状,深邃的目光,久久凝视着辽远的夜空。和那些文字一样,亮在心里的,还有那一豆灯火。

那是怎样的岁月啊!风雨如晦,暗夜如磐,鸡鸣不已,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如惊风密雨,烈士倒下的血泊历历在目,党内的右倾思想和消极情绪如癌细胞一样蔓延,他的政治主张和军事方略常常受到质疑,甚至他的领导地位也岌岌可危。革命的出路在哪里?工农红军该向哪里去?作为根据地的主要创建者,他陷入了深深的忧虑。正是带着这许多忧虑,毛泽东芒鞋竹杖,走遍井冈山周边的山村,调查研究,解剖麻雀,然后回到茅坪的八角楼上,就着一盏小油灯,写下了《湖南农民运动调查报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和寻乌、长冈、兴国系列调查等光辉著作,给暗夜里摸索的中国革命和工农红军照亮了前路,指明了方向。

毛泽东一生叱咤风云,一生与书为伴,无论环境怎样诡谲险恶,无论遭际如何曲折沉浮,他总是抱着一种饱满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凭着一支如椽大笔,纵横捭阖,指点江山,给自己的军队和人民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智慧的启迪和力量的源泉,这就是他迥异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独特气质和人格魅力所在。作为一个世界级的伟大人物,人们对毛泽东的研究已经到了切片化验的程度,就连美国前总统尼克松也不得不承认:“毛泽东就是充满思想活力的伟人!”伟大的人物自有其独特的潜质,抛开盲目的个人崇拜,单是他孜孜不倦的求学精神和源源不断的思想创造,就足以让人惊叹和钦敬了。我更折服和迷醉的,则是那八角楼上的一豆灯火所传递的书生本色和精神情怀:“我所说的中国革命高潮……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这是多么宽广的胸襟,又是多么豪迈的抒写啊!今时今日读来,依然叫人豪情满怀,热血偾张。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进了黔西北的一个小山村。八十年前,中央红军来到这个名叫苟坝的小山村。在遵义会议上,毛泽东刚刚重新回到中央红军的指挥岗位。然而,来到这里后,中央政治局却因为是否攻打打鼓新场的问题产生重大意见分歧,会议上大多数人坚持攻打打鼓新场,唯独毛泽东说不能打,在意见20:1一边倒的情况下,毛泽东坚定地说:宁可不要这个政治局委员,也坚决反对作战命令。会议不欢而散。

入夜,马鬃岭上狂风嘶鸣,小山村里夜深人静。毛泽东坐在院子的碾盘上,一根接一根拼命抽烟,再次陷入深深的思索。几个月来,从江西于都出发,一路冲破层层防线,总是甩不开敌人的围追堵截,眼见着战友们一个个倒在了路上,红军队伍由八万多人锐减到三万多人,如今依然在黔西北的深山大沟里左右乱撞,出路在哪里?该向何方去?他从自己的秘密情报小组获悉的情报是,国民党的中央军、滇军王家烈部、川军薛岳部等几路大军数十万人正撒开天罗地网,向这里悄悄逼近,稍有迟钝,红军队伍就会陷入孤绝之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是坚决不能盲目恋战去攻打打鼓新场的。想到这里,毛泽东猛然起身,提着小马灯,走过弯弯曲曲的山村小道,找到周恩来再次申述自己的意见,恳请延迟发布作战命令,并最终赢得了张闻天、朱德等中央领导的支持,红军迅速辗转腾挪,跳出了国民党军队即将织成的包围圈,拯救危机于一旦,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八十年过去,那盏小马灯成了那次会议、那个夜晚、那场生死抉择的重要见证,静静陈列在苟坝会议纪念馆里,虽然没有点火,我却分明看见一豆闪烁的光焰,照得人心里温暖。

前不久,习近平总书记刚刚来过这个美丽的小山村,坐在坝坝里的一家农家小院,召开了座谈会。临行时,他深情地对乡亲们说:“怪不得大家都来,在这里找到乡愁了。”什么是乡愁?他曾经说过,乡愁就是你离开了这个地方,会想念这个地方。原来,革命老区的脱贫攻坚,就是共和国领袖的深深乡愁呀!

梁家河也是习近平总书记的乡愁之地。

梁家河属于延川县文安驿,本来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一段偶然的机缘,如今已名震全世界。

1969年1月16日,农历戊申年十一月廿八日,正是陕北高原的隆冬季节。村里接到公社通知,新分来15个北京的知青娃娃,带着很多行李,需要去接。村里立即派出几个壮劳力,套着一架毛驴车,到公社吃了一顿烩菜玉米面团子,就把几个“天外来客”接到了梁家河。其中有一个15岁的少年,拖着两只沉沉的箱子,里面全是书。后来村里人知道这个少年叫习近平。

山外面的政治风云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升级,山沟里的日子却循着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样子缓缓流淌。从首都北京来到陕北山沟,其遭际之殊异、落差之强烈,肯定超过了一个15岁少年的心理准备。好在父辈生活过的黄土高原以及家乡的父老乡亲,张开温暖的怀抱,接纳了这个苦难的少年。他们没有因为少年父亲所谓的政治问题而歧视或为难他,也没有因为他是从大城市来的学生娃而疏远或排斥他,他们把他看成是村里的一个好后生,一个识文断字、能讲故事的读书人。两年后,与他同时分来的知青伙伴陆续离开梁家河,可他却在梁家河一待就是七年。七年相对于人的一生或许是短暂的,但对于一个身体正在发育、心智正在健全、意志正在养成的少年而言,则是山一样的重压和炼狱一样的折磨。七年里,他吃过邻居母亲端来的白米饭,穿过老乡婆姨手做的衣衫和千层底布鞋,日常生活的照应让他深深感受到了农民朴实的爱,也深深了解了农民真实的苦,更深深懂得了农民心中全部的喜怒哀乐。七年里,他靠着执着的信念和梁玉明一起入了党,被选为村党支部书记,带领乡亲们挖过井、打过坝,办过铁业社、缝纫社,修了沼气池,在艰苦劳作中他也深深感受到了农村实实在在的困难与艰辛。七年过去,他甚至不愿意离开这个小山村。在离开梁家河回北京上大学的前夜,他和每一个村民深情话别,次日早晨一推门,看到村里的父老乡亲早早地来到他的院子送他,甚至不愿吵了他黎明前的瞌睡,这个刚刚成熟起来的铮铮男儿汉当众哭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面对逆境,有的人能够“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有的人则终日怨天尤人、戚戚凄凄,沦为一摊烂泥。这个从梁家河走出去的知识青年,经过三十多年的升华历练,最终成了我们党的领导核心,成了共和国新的领袖。于是,小山村里的荒寒岁月一下子显得更加厚重,成了伟大人物思想养成的血源之地。他自己也深情地说:“不要小看梁家河,这是个有大学问的地方。人生处处留意,皆是学问。”

今天走进文安驿,一个独具陕北特色的文化小镇已经建成,浓厚的知青文化特色,吸引了无数的人前来寻根、追梦。数千名北京知青的姓名,书写成整整一个崖面,那里面有政治家、诗人、作家、画家、导演,也有普普通通的共和国建设者。站在那里,人们在用双眼搜索,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大家惊叹不已。可能至今,仍有很多人在埋怨那个癫狂紊乱的年代,也有很多人在舔舐那个年代留在一代人心灵上的创伤,更有很多外国学者无法理解所谓的“知青文化”。当然,应该为那一代人感伤,但在感伤之余,我们会惊奇地发现,正是无数人走过了那一段血色的浪漫,才有了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和生命体验,也正是有那样一些偏僻的小山村,让许多城里的孩子有了最初的社会认知和人生担当。对于强者而言,那些小山村恰恰成了接地气、纳元阳、聚魂魄、振旗枪的血脉之源。

走在梁家河的村路上,看那些窑洞,听那些故事,感受那份气息,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诗:“孤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眼前浮现出一幅温暖的图画:静静的小山村,矮矮的土窑洞,昏暗的煤油灯,一个少年在苦读《资本论》《中国通史简编》和《静静的顿河》。

编辑:刘家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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