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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枥 | 高粱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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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一头高粱花子。”原创这句话的人,定是农民。在我老家,管高粱叫“红蜀黍”,在城市里,很难见到它。就算看到,也没人会注意高粱花是什么模样。

高粱花太不起眼了。枣花同样细碎,可香味凝练清奇,枣花蜜可是一等一的好蜜啊。洋槐花、泡桐花,都姿容寡淡,三四月份却有水漫金山的气势。开花时,房前屋后,岭上坳下,三里五村,就像裹在大片大片喷香的云彩里。更别说和梨花、桃花、苹果花、樱桃花比了。

我妈性格刚毅,好像从不喜欢任何花花朵朵,所以就算年年种高粱,她也不会留心高粱花的样子,可我见过。刚开始,我以为她头发上粘着些淡黄色的虫子,或者米饭粒儿。我摘不干净,我妈说这才是农民本色。

我妈种高粱,每年都像是心血来潮。三月?四月?还是五月的某个清早,我妈猛然来了兴致:走,点红蜀黍去!不像播种其他庄稼那般左掐又算的,好像错过一天,就错过了一年的好收成。大田地头,荒地边上,随意刨坑、点种上几行就成了。我妈说:“够一年扎笤帚用就行。”

高粱籽埋进土里,也不用浇水,正常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就会出苗。刚钻出地面,乍看像是玉米苗,老庄稼把式也分不太清。不过,等苗子略高些,样子就长开了。相对而言,玉米叶圆,高粱叶尖;玉米秆浑实,高粱秆清瘦。同样的环境,可两者的颜色也不一样。玉米苗呢,浅薄的黄里透着温厚的绿头;高粱苗呢,寡淡的绿头偏向明黄。打眼一瞅,玉米生就主粮的气质,高粱显得野生了些。的确,高粱就像野草,吃风喝日头长大的。在我印象里,也没见我妈怎么侍弄,屋檐下就挂满一把把红艳艳的高粱。麻雀眼尖,一会儿飞来一大群,过年似的忙碌。

人们不拿高粱当生活的主角,可高粱有存在的理由和价值。

一干庄稼里,高粱的身材最苗条、匀称。与现代女性一样,它也崇尚“以瘦为美”。“风起千杆斜”,拿来形容高粱也不在话下。高粱不但瘦,还高。个头窜个两三米,也是常有的。在老家,父母个头不高,儿女却高的人家,人们会这样说:“瞧他家,茄子地长了棵高粱。”

瓦房时代,晒东西离不开一种物件——簸子。簸子就是用高粱秆做的,制作原理和编草苫、竹帘无二。记得深秋时候,外婆经常用簸子来晾晒红薯湿粉、棉花和红薯片。高粱秆还能糊顶棚,相当于今天的吊顶。瓦房屋顶高,裸着的横梁既好落灰,又是老鼠打家劫舍的天桥。讲究的人家,便用高粱秆当作龙骨,横平竖直用细铁丝扎成一格一格的,再用纸糊上,顶棚就完成了。二舅当年的婚房,让我羡慕了好多年,顶棚上糊的不是报纸,而是印着牡丹花纹的浅粉色油纸。有人推门见山,二舅两口子睁眼就见牡丹开,同样赏心悦目。

上初中时,有个家在东北的同学说,高粱米饭很好吃,可直到今天,我只见鸡子吃过。带壳的高粱籽,往地上一撒,红珍珠似的,鸡子一嘴一颗,一嘴一颗,别提有多利索。

刮干净籽粒的高粱毛,干透用来扎笤帚和扎刷子最好。我爸不管种高粱,可他扎的“鸡冠笤帚”是一绝,样子好看又结实。他还非常注重细节:细铁丝头统统藏得很严实,保证不磨手。裁下的细杆,还可以扎排拍子,用来放饺子最好不过。勤谨人家,还会把高粱根刨出来,把土磕干净,晒干了当柴火烧。

前天,早春的太阳底下,我妈红色的毛线帽,红艳艳的格外鲜亮。她正在扎刷子。看她吃力的样子,我后悔说“钢丝球不好用”的话。我妈却说,人和庄稼一样,从头到脚,有用才好,比如高粱。


编辑:刘家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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