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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立华丨三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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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刘立华,从军五年,奔赴云南边境前线采写战地新闻,在《西北军事文学》杂志连载《我的战地笔记》,后笔耕不辍,有多篇诗歌散文被相关刊物书籍选登,获《读者》杂志创刊25周年征文一等奖。


三只羊

作者 刘立华

什么都不会干,我总可以当农民吧,但真正成为农民后,我却什么农活也不会干。我爸害怕我闲出病来,给我买了三只羊,语重心长地说: “不为叫你放羊,只为叫你到山里散散心。” 现在想起来,我感谢那三只羊,和羊走过乡间土路的次数多了,赞许的目光也渐渐多了起来。

放羊,并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我在山弯的这一头,羊跑到了山弯的那一头,我想赶上它们,却发现中间那条纤细的土路两面俱是悬崖,我试图过去,却两腿打颤,浑身紧张,怎么也过不去;有时候,我掬起沟底的河水洗了一把脸,羊早已爬上了山弯的顶端,傲视群雄,我只能坐在山下,望羊兴叹,显得无奈而又无助;也多次发生过这样的事,就是准备踏着夕阳的余晖牧归时,却发现少了一只或两只羊,天象又偏偏是黑云聚集山雨欲来,我只能和剩下的羊逃难似的回家。那些个黑夜,我特别担心和恐惧。担心羊在野地里怎么过夜,恐惧羊丢失后将要引发一系列不祥的后果,但是待到第二天早晨还未出山,丢失的羊早已在羊圈外面徘徊,羊似有惭愧,我确实惊喜万分。

秦喜喜经常和我结伴放羊,他放的羊比我放的羊数量多,凡是羊能到达的地方他都能到达,他扔石头瓦片不但扔得远,而且拦羊的姿势也比我好看,正是因此吧,我从心底里敬佩他,又在心底里和他闹别扭。我说: “我不想一辈子放羊!” 他反问说: “你连羊都放不成,还能干啥?” 类似的争执经常发生,俩个人往往弄得脸红脖子粗,有时都快到了动手打架的份上了,但是第二天早晨太阳冒花花时,羊早已忘记了自己主人之间的不愉快,会自觉地走到一起,相互亲昵,我和秦喜喜也只好相视一笑,和好如初。

青草弥漫,山风无边,日子漫长的让人惆怅,我虽然心高气傲,但不得不继续赶上我那三只羊,走在靠近庄稼的土路上,向南山走去。有几次,我特别的生气,甚至和秦喜喜在沟里的杏树旁殴打起来。他的一只长角的公羊跃起双蹄,爬在我那只瘦弱的母羊身上,胡作非为,我扑上去抓住公羊的双蹄,硬往下撕扯,但根本力不从心。秦喜喜只是袖手旁观,不但不帮忙,还在一旁嘿嘿发笑。我对秦喜喜由不悦至谩骂,由谩骂至殴打,直到折腾的草木乱颤、土雾满天。一直关注我的七爷放下耕地的犁铧,远远地跑来拦架,并欣然安慰说: “到了春天,你的三只羊就不是三只了!” 还说,“你七奶奶就是羊换哈的,等到明年也用羊给你换个媳妇!”

其实,我往返于放羊路上的那些年,我爸的焦虑和不安比我还要多出许多倍。他在南山耕地时,走过来帮我拦一阵羊,心有愧意地说: “爸给你找不到好干的活,只能叫你放羊,好在这活是轻松散漫的。”;他割麦时,巧妙地将麦子间的冰草、白蒿或者几朵打碗花留下,叫我跟在他的身后放羊;到了冬天,青黄不接,但我爸知道哪个山头或沟底有草,他帮我把羊赶到那里,然后才很是不放心地和我作别。即便如此,我还是和我爸生气,比如故意和他不说话,要说,就是惹他生气的话: “要是一直这么活着,还不如不活呢!”自从有了这么狠毒的话,我发现我爸的“监视”和“看护”似乎比以前更紧了。

初春刚刚来临,正像七爷说的那样,我的两只母羊生产了五只羊羔,在地坑庄的土院子里欢蹦乱跳,模样十分的可爱。羊的“家丁”有了繁荣的趋势。放羊能有这样的成绩,这对于迷茫无助的我而言,算是极好的安慰。正当我对秦喜喜和他的公羊心生感激的时候,他却炫耀似地跟我说: “我跟我爸到陕西赶麦场去呀,你能帮我放几天羊吗?” 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反正怎么都是放羊,羊多了反而易于放牧,再说他的羊给我的羊帮了那么大的忙,帮他放几天羊,对他也算是一次回报。秦喜喜走了陕西,我一个人赶着一群羊,无人和我说话骂仗甚至打架,有时实在寂寞难耐,就吼喊几句秦腔或者社火唱词,以打发这种空虚无聊的时光。

人活一辈子,一般走不遍家乡的角角落落。在放牧的日子里,我跟随那三只羊,幸运地去过早已断了炊烟的朱崖背,去过有历史传说但却人迹罕至的量宝台,甚至去过据说突然有得道成仙之人出没并会当面指点迷津的大小庙山。当然,也因为放羊挨过一些人的骂,那大约是我的羊偷吃了人家的庄稼或者是正在生长期的草料,更有甚者,是那些压根蔑视放羊人或者不把放羊人当人的人。

那些年,总觉得别人的生活才是理想和美好的生活,比如,我曾羡慕甚至嫉妒秦喜喜的羊比我的羊多,现在,他能到陕西见大世面而我为什么又不能去呢?正好我爸也要到陕西赶麦场,当我恳求似的把我的愿望向他陈述了以后,他不但制止我去,还训斥道: “你能放好羊,就很好了,赶麦场的罪你受不了!”

很快到了初秋之季,我喜欢在深沉的山沟里放牧,因为那地方草色丰满、河水清澈,当四周清静的让人能够放下一切的时候,我在毛绒绒的草滩上既可以好好睡觉,也因了好好地憧憬了未来而心情鼓荡。羊和羊挨挨挤挤、逐草而行,那几只新生的羊羔已经夹杂在羊群中间,步子不是很稳健地学着出山了。看着羊羔踩下浅浅的蹄印,就想起七爷说的羊能换媳妇的话,竟然能自顾自地笑出声音来,但是,心底里还是仰望着秦喜喜的远方,甚至特别生气我爸不带我去陕西赶麦场,也许,人在年少时的心理轨迹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当农民不安心当农民,放羊不安心放羊,尽管我那三只羊已快繁殖成一群羊了,但我还是向往别人的生活或者生存方式,想走一走自己没有走过、别人却正在走着的路

编辑:姜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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