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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岗丨小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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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家魏微说:“写一篇关于梁启超的非虚构,不知深浅,掉进戊戌变法的深坑里,两年多爬不出来,并且上瘾了,不愿爬出来。”

对于一个渴望超越的写作者而言,迷路是常态。不要说鲁奖,即使茅奖、诺奖的作者,也在无法超越自己、挑战自己失败的迢途上饥渴难耐,万劫不复。或许这就是名满天下后很多年没有好作品问世、悄然封笔的作家的苦衷。

连我也嘲笑邯郸学步的燕国少年。少年何错之有?少年有梦想、有追求,并付诸实践,唯一的错误是他失败了。失败何错之有?有的人生,不容失败,失败了,不只是一个喊疼的大跟头,而是一败涂地,覆水难收,永远没有回首的机会。

中年望月,重温邯郸学步,已不是一个贬义词。

原本,千字文在我笔下还算流畅。听了大师的高深宏论,总想整个万把字、十几万字的长篇。

一下子登云端,梯子不够长。站在半空里,进退不得,举目四望,云海泛波,无穷无尽,找不见北。

这一年,我写小说、读小说,摸爬滚打,伤痕累累,堪称小说年。

还说魏微,后经高人点拨,十三个月写就一部新长篇《烟霞里》,四十多万字,一路飞奔,极致飞翔。

2022年,我写了多篇小说——《三角梅》《比尔不是水做的》《快跑,应长河》《软疼》《黄莲》《忧伤的铜》《天上掉下一头牛》,每篇三五千字,还有七千字的。《软疼》用去一天时间,从星月在天写到灯火阑珊,腰酸背痛,腰杆都硬了,超一万字,我把它交给女儿——她是一个正在成长的小说作者,审读结果,一个字:偏。

望着这些辛辛苦苦的汉字,不由想起屡败屡战的曾国藩,落汤鸡一般,摇摇晃晃,在江水中仗剑屹立,差点倒下。

我写小说,另一方面也是充当女儿的垫脚石和磨刀石,她能在小说的征途上小荷尖角、前途可期,延续我的梦想,我心释然,我心甚慰。

回放第八届鲁迅文学奖颁奖盛典,短篇小说《在阿吾斯奇》作者董夏青青十八岁入伍、二十二岁进新疆,让我懂得一篇好小说需要怎样的天地滋养、风霜淬炼。小说之路,也是人生大道,用生命之光一步步丈量,方能走向辽阔的远方,看到最美的风景。

一年有多长?三百六十五里路。仔细想,好像就这么长,好像也没这么长。

小说里的一天,有时漫长如生活中的一年,有时短促如针尖,坠落如流星。小说是真正的生活高手,寥寥几笔,就把人性抽丝剥茧,让你还没感受到疼,就听到有人在开心地笑。

刚参加工作,时常站在乡政府门前,眺望远方山路上席卷的风尘。哪一年才能离开这里,哪一天才能走出大山?这个问题,像刺客,追得我无处藏身。

空虚、无聊、寂寞难耐,它们像几个商量好的赌徒酒鬼,随时随地拉我下水。来来来,玩几把;来来来,喝酒去。并不是我有多么坚强,而是小说的力量更强大。我从县城一家书店买回的《贾平凹短篇小说集》,《黑氏》让我的青春愈发躁动不安,同时也完成了内心的肖申克救赎;还有《鸡窝洼人家》,云雾秦岭与陇东高原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挑灯夜读,扬帆出海,我努力平复自己,走出自我。那本小说我读得卷了页,借给人也念念不忘。几次搬家,轻轻拂去时间的灰尘,把它继续珍存。这一次,有了新书房,打制了新书柜,翻遍地下室角落,也没有找到它。还有那本盗版的《穆斯林的葬礼》,错别字多,微光如炬,和《第广龙石油诗选》《和军校小说集》《南渡记》……在清冷的乡间,点亮了一盏盏小桔灯,炉火熊熊,温暖了一个个夜晚。

时间的掌心,任由摆布的木偶,难忘的人和事,刻骨铭心的伤痛和记忆……有的人,风筝断线,杳无音讯;有的人,一辈子把根深深地扎在那里,独木成林。

哪还有时间读小说呀?那些年,为了几两碎银,时时处处想着如何安身立命。那些年,自己生病、父母生病、家人生病,病好像在我们家生了根,千方百计,驱之不去。有钱就去医院,有钱也不愿再买小说,无论贵贱,能治病否?

缠绵几年,病一天天好了,也不知怎么好的,也该到好的时候了。走了那么多弯路、土路、泥路、陡坡,终于有了一段平路、直路。那天,从消化病医院出来,拿着不是大病的胃镜报告单,父亲陪在身边,眼泪忍不住大雨滂沱,生活啊!我从未如此这般地深爱你,爱得痛哭流涕,爱得痛断肝肠。

我要把失去的补回来,忙碌的工作可以减轻病痛。有一年忙昏了头,过年加班,听着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恍惚间,不知今夕是何年。捧着一杯热水,凝望袅袅升腾的白气,想了又想,想写下来。下楼回家,撞上一个大雪纷飞的世界,天地漫舞,心胸为之一阔。

重拾小说,我订阅了《人民文学》《当代》《当代·长篇小说选刊》,见缝插针地读,疗伤,疗心。

有了大把的时光,夜晚的灯光明亮又温暖,舒适的沙发,还有龙井、普洱、金骏眉和铁观音,白酒、啤酒、黄酒、红酒和白兰地,书架上、床头边、窗台上、饭桌边满满当当的书,十有八九是小说。

好多书买回来,塑封都没有拆,挤在书架上,一年又一年,尘土满面。买回的书叠床架屋,看书也不像从前,不是一本一本的,而是三五本、七八本同时开读,多数半途而废,很少抵达山顶。

追电视剧《人世间》,再读小说《人世间》,电视剧比小说更打动人。然而,小说的基石地位谁也无法撼动。

人生有必答题,也有选择题。今年,我面对的全是选择题,一道还没有结果,另一道又迎面而来。

我在小说中寻找答案。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小说算知识吗?比起《论语》《老子》《庄子》《周易》,它算哪一门学问?如果我把小说作为人生,对号入座,奉为圭臬,算不算误入歧途,迷了心窍?

把日子过成水,还是酿成酒,是一口蜜,还是一把药。我和小说都没有发言权,生活才是智者,不经意间,引领我,引渡我。

生活中闯入一只猫,我和女儿准备展开同题小说赛,她的题目暂命名《猫管家》,正在激荡酝酿。我迫不及待地开工,题目《猫在人家》。

整日与猫厮混,有时会想:“人是猫该多好呀!”猫会不会也想:“要是人该多好呀!”

人和猫,都是小说的好题材。夏目漱石《我是猫》里的一段话可以为本文结尾:“对主人来说,书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催眠的。书就是印刷出来的催眠药。”

不愧是猫,观察得仔细,说得真准,这个人就是我。


编辑:刘家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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