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稀稀拉拉,响得有些力不从心。春节的气息一点点淡下去,阳光却勤勉光顾,金黄里带些微白,落在在大地上,明晃晃有些惹眼。微风从脸颊滑过,醉醺醺的暖。
立春了。是的,万物闭藏的冬天已经结束,季节进入苏醒勃发的春天。明代著作《群芳谱》曰:“立,始建也。春气始而建立也。”《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也说:“立春,正月节;立,建始也;五行之气往者过来者续于此;而春木之气始至,故谓之立也。”立春,仿佛一道辞旧迎新的桃符,总给人一种苦尽甘来的喜悦,也容易令人生发一些没有来头的情愫。“暖日傍帘晓,浓春开箧红。钗斜穿彩燕,罗薄剪春虫。巧著金刀力,寒侵玉指风。娉婷何处戴,山鬓绿成丛。”唐代李远眼中的立春,绫罗缎带,姹紫嫣红,多少有点主观上得意的天马行空。“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所见的早春没那么夸张,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春色隐隐绰绰,烟柳满皇城,心里装着好事。“闻道春还未相识,走傍寒梅访消息。昨夜东风入武阳,陌头杨柳黄金色。碧水浩浩云茫茫,美人不来空断肠。预拂青山一片石,与君连日醉壶觞。”一向放荡不羁的李白绝不会无视春的浪漫,满是酒味的嗅觉里品味出了春的气息,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寻梅,嗅风,访友,末了又是一场新醉。
其实,立春只是一个低调的仪式,远没有古人诗词中那般炽烈奔放。也许,很多时候,每个人心中都装了一个立春,睹物思人,见景动情,一点情绪的火花足以点燃整个春天。
清晨,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纱幔,轻柔地落在窗台上,有挑逗人心的喜气。走在略带湿气的旷野上,一股雾气悬在半空,拉成丝,散成絮,缠绕在静立的高树上,有素净的雅意。地上青草葱茏,不过是去年冬天的样子,更多的枯茅乱草趴在土堆上,不见精神。城市里处处依旧是浓郁的老绿色,银杏、桂花、樱树、垂柳,枝丫单调,形容枯瘦,一脸拘谨的茫然。白梅性情率直了些,新叶未发,却急慌慌打开细碎的花朵,灿烂如夏夜的星空。独木难成林,一枝不是春。因为过于寂寥,白色的花瓣儿有些暗淡,微弱的香馨终究敌不过一冬落叶的朽气。
立春并不急于大动干戈,总小心行事,精打细算如持家的殷勤妇人,正如古人总结出了立春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蛰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解冬寒决不能硬碰硬,先来一阵不痛不痒的东风,裹挟了微温的阳光,把大地一层层软化;躲在洞穴里的虫子醒了,伸伸手,弯弯腰,触须一探,微冷,再睡个回笼觉。北方河池里厚冰松动,一点点变薄,鱼儿浮上来,鱼动冰也动。这便是立春的迹象,幅度不大,却能立竿见影。春立起来,一切都开始萌动,只需半月时日,新芽、嫩草、红花,都在后台酝酿,一场春的正剧即将激情上演。
立春为岁首,多与春节交接,对于农耕文明来说,立春便是岁节,辜负不得。旧时乡间盛行“送春”,有人将春牛图挨家挨户送,小铜锣一敲,递上殷红的图纸,打躬作揖,说一串吉利话,几分钱、一顿便饭,双方各讨春的好。有些地方要糊春牛,纸扎匠人用竹篾做骨架,用春木做腿,做成耕牛模样,糊上红黄色纸,举行开光点睛仪式,示意五谷丰收。唐宋时有打春牛习俗,即将泥塑的春牛打碎,旨在提醒农人,春天已到,勿忘农时,修葺农具,及时播种。立春时令传统饮食有做春饼、赠春盘、食春菜之类,《荆楚岁时记》载:“立春之日,亲朋会宴,啗秦饼、生菜,帖‘宜春’二字。”春饼是一种薄面饼,取生菜、果品、饼、糖等置于盘中,取迎新之意,时称“春盘”,也可赠送亲友品尝,同享春食之美。
时下立春,旧时习俗大多已无接续。青年男女恰逢回城务工、上班节点,滚滚风尘只争朝夕。不过,今非昔比,一时习俗满一时的意。新时代新气象,尽快收拾散漫情绪,跟上时代节奏,也不失为一种不负春华的新俗。
工作忙碌之余,走在阳光里,忽地发现春立心上,年岁又添,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这,也许便是立春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