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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啸军丨时光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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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从高窗进来了

刚上学,我和曾祖父一起住。那时瞌睡重,没有钟表,迷迷糊糊之中总听他喊:“亮从高窗进来了。”曾祖父的意思是让我赶紧起床去上学。我经常在睡过头的早晨,哇哇哭着跑上老坡去学校。

亮从高窗进来,住进了我心里。


捶场棍

曾祖父经常下沟里扫树叶,用老笼担上来,翻晒晾干,用碌碡碾、用棍子捶,用槽筛旋,细碎后用来喂猪。经常用的捶场棍应该是一截带根的桐木,不是很重,但比较粗,我要两只手才能握住。每逢收麦碾场,他也会坐在场里捶麦秸,一手抡棍捶,一手抓起来扬,一点都不吃力。那根棍子前些年还经常看到、用到,现在已不知所踪。

其实桐木棍子就藏在过往中,捶着我眼前永不见底的碾麦场。

图片来自陇东报全媒体图库  

风来了

夏收是一项大工程,从下镰、垒麦垛到碾场、摞麦草,程序繁杂,环环紧扣,不敢松懈。曾祖父是总指挥,父辈稍有差池,就会挨骂。扬场是夏收的重头戏。那时候没有电,只能利用风分离出净麦。起场之后往往没有风,他坐在场边,稍有感觉就喊“风来了”,催着大家赶紧扬场。有一次碾完场,下午没有风。晚上我凑热闹和曾祖父、父亲一起睡麦草铺。第二天,我醒来一看,偌大的一堆麦衣子已经扬完,干净的麦子都装进麻袋里。听说后半夜曾祖父一直坐在场里,等风来。


没经过

包产到户之后,农村一片欣欣向荣。每天天麻麻亮,曾祖父就拄根拐棍到村子里各个地头看庄稼。他说麦穗密密实实齐刷刷的,土都撒不下去,说着还真撒了一把土。看到庄稼产量比以前翻番,看到各家盖新房添置家居,看到农业机械,总有一句口头禅:没经过。

他曾在一块麦地头上照过相,那时起,他就与身后偌大的麦田融在一起了。

图片来自陇东报全媒体图库  

看戏

南坳村经常过庙会唱戏。我们村子和南坳村隔一条沟,好多人都翻沟去看戏。一次曾祖父竟带我去翻沟。一路羊肠小道,途径几处崾岘,需要手脚并用,我爬在他身后,看到他宽松的新圆口布鞋快要掉了。上到塬上,好多人和他打招呼,听说是翻沟过来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那时候也就几岁吧,只觉得台上的花脸在唱戏,台下的油糕、麻花也在唱戏。台上的戏是给大人们听的,台下的戏——丝丝缕缕的香气——是唱给我叽叽咕咕的肚子的。


铡草

那个时候,家家都喂牛,冬天铡麦草,是个力气活,一弄多半天。曾祖父是擩草行家,虽然眼神已经不好,但他能将麦草一沓一沓很有节奏的递送进铡口,右手灵活的伸进铡口拢回长麦草,很有点舞蹈的韵律。我在边儿上递草,将杂乱的麦草拢顺放在他的手边。一次,村里来了一个货郎,得知曾祖父已经快八十岁了,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目瞪口呆,直呼精神,曾祖父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还有那些麦草,赶紧到牛嘴里去,然后壮大牛的身体和几十亩土地的身体。


锯趾甲

曾祖父的脚很大,趾甲格外厚,普通的剪子用不上,竟然找来小钢锯条锯趾甲。他眼神不好,经常让我操作,有一次不小心竟然锯出了血。早些年套牲口耕种,他常常将鞋子脱下来放在地头上,赤脚在地里干活。泥土趁机爬上脚面,脚缝里漏不完,沉积在脚趾头上,成了宽而厚的脚趾甲。每次锯趾甲,都是他与泥土的切身分离,渗出的一丝丝血,成了泥土的疼痛。


最后的时光

最后见到曾祖父,他还是老样子,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睡在和我曾经住过的那间窑洞的炕上,枕的砖头依然垫得那么高,一直留的长发还是垂在脑后。我拿几瓣桔子塞进他口里,他早就没有牙齿了,费劲地咀嚼着,闭着眼睛没有说什么话。他一辈子基本没有得过什么病,多少年了就听说心里烧,常常一勺冷水就解决问题。其实,我知道他不想离开我们,不想离开已经能够享福的好日子。

编辑:姜大捷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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