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培华
到达景区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远处的山峦上映着一抹殷红的余晖。淡淡的暮色里,大片大片的柳叶马鞭草,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放眼四望,青山绿水,一川的明艳。
我们沿着游园步道走进紫云海,木质栈道发出声声脆响,每迈出一步都觉得格外舒心。一眼望不到边的紫色,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一簇簇粉紫色的花球像一把把小伞聚拢在一起,千朵万朵,在微风中摇曳出无限的风情。
空气里尽是花香,迎面扑来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吸一口,再吸一口。想起那年在瘦西湖看到的蜡梅,在桂林街头见过的桂花,那时萦绕在鼻息间的是丝丝缕缕的幽香。而眼前这柳叶马鞭草的气息,浓郁得似乎能消散你旅途中的倦意。
花溪谷,山是山,谷是谷,轮廓是那么的分明。视线里那些深浅不一的绿色,饱满,丰腴。莫非这子午岭脚下的花溪谷,是黄土高原最绿的谷,或者有着黄土高原中氧气最充足的空气?深深地呼吸间,忽然想起罗马尼亚民歌《祖国大地美如花冠》——“绿色大地一望无边,在那山谷,在那田野……”
行走在花溪谷,就像走进一幅长长的画卷,一路前行,一路打开,一路惊喜。山是平缓的,重叠的,起起伏伏,绵延不绝。目之所及,到处是温润柔和。不远处,七八个工人俯在花丛里拔草,头顶的草帽如同一朵朵硕大的花盘。她们爽朗的笑声与拔起的狗尾巴草一同扬起。这样闻着花香的劳作,该是世间最舒心的劳作吧。
花溪谷的树与花,绿色与紫色,白与黄总是缱绻在一起。暮色里,金色的向日葵已沉沉地低下了花盘,白色帐篷、白色屋宇,还有一棵棵苍郁的树,散落在紫色花海中。野旷天低,一切恰到好处。
而花溪谷的水,在黄昏里犹抱琵琶半遮面。溪水穿谷而过,水面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儿,流向看不见的远方。山谷中回旋着轻柔的音乐,是孙燕姿的歌《我怀念的》。行走在这样的生态旅游景区,不同的人心底所怀念的,大概也不尽相同。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我们经过亲水木栈道,走过木板晃桥,也上过观瀑台。一步一景,每一处景观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紫云海、花涧溪、百花园、童乐湾、玫瑰庄。真想挨个儿去打卡拍照,只可惜天黑了。对于心心念念的花溪谷,也只能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了。因心急而囫囵吞下的这些有限的风景,成了另一番感受。
已是初秋,隐匿在树丛中的虫子此起彼伏地叫着,“咕噜,咕噜”,“吱——吱”“嘶——嘶”,长一声,短一声,急急的,仿佛寒夜里归人的脚步有些慌慌的急迫感。蟋蟀的叫声我能听出来,朋友说还有蝼蛄和纺织娘。篝火燃起来的时候,我和朋友远远地站在人堆之外,星河浩瀚,秋虫呢喃。比山水更奢侈的,是欣赏山水的心情,这话说得真好。
人群散去,我们乘车前往景区木屋别墅。车停在百日菊园路口,朦朦胧胧中园里的花儿竟有几分娇艳。都说花无百日红,或许百日菊就是个例外。路边的广告牌上写着“我在花溪谷想开了”——花想开了,正争先恐后地盛开着。人也想开了,来到花溪谷将一切融化在这迷蒙的夜色之中——“山水不远,心静之处皆山水”。
远远望去,半坡上有一片小树林,几处白色小木屋半掩在白桦林里。看到房卡上的“清露”,心里又多了一份欢喜。清露——“白雁乱飞秋似雪,清露生凉夜。扫却石边云,醉踏松根月。”恰逢农历七月初一,无月的夜晚,夜空如水洗过一般,星河更加璀璨。
打开小木屋,一切都是想象中的样子。推开露天阳台的木门,静静地趴在栏杆上,看花看树,看满天繁星。我又一次看到了银河,那是小时候在故乡的大山里经常仰望过的银河。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笛音,侧耳细听好像是《绣金匾》,一首老歌,被吹笛的人演绎得婉转悠扬,空灵飘渺。一曲吹完,另一曲又起。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到最后已经无心辨认吹的是什么曲子了。在这样空旷幽静的山谷中,如此婉转的笛声不管从哪个木屋里传出,都让人欢欣。
几个朋友相继走出小木屋,笛声依旧在空谷里回响,清幽,悠长。眼前的白桦树密集高大,清瘦笔直的树干,在星光下泛着柔柔的白光。城里不知季节已变换,湖里的水绿着,街边的树也绿着。而花溪谷的白桦树,叶子已经有些稀疏了。
分明没有感觉到风,一片树叶却飘飘悠悠,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脚下。叶子是春天里一片一片慢慢长出来的,秋天里也会这样一片一片慢慢地凋落。落在小木屋前,落在栈道上。喜欢落叶铺在地上的样子,像一只只小小的帆船,一片一片铺在地面上。轻轻一踩,发出干裂的金属般的脆响。
在林中站久了,好像沾了谷里的湿气,心也似乎变得柔软了几分。几个人相继举起手机,镜头里的那片天空,深邃漆黑,繁星点点。这是我第一次拍到那么亮的星星。
夜深了,我们各自回屋。笛声停了,整个花溪谷突然安静了下来。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盏,独自站在露天阳台上,寂静的空气里杂着初秋的味道,隐隐的透着几分冰凉的萧瑟感。隐约看见几处农家小院,灯光明明灭灭。远远的传来几声狗叫,随后便是沉沉的静寂。
秋虫鸣,星斗满天人睡也,花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