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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 艇

窗外丰茂的大树，在日渐寒凉的风中不停摆动，黄叶飘零，又是一年冬来到！

以前每年的这个时候，以及许多年前的小时候，回想起来其实都很美很快乐。

那时候，缺衣少食，树叶就是农家一宝。“若是不扫树叶，你拿啥烧炕？你拿啥做饭？”每天早上就在这样的呵斥中揉着眼睛，睡意蒙眬，很不情愿地起来，迎着微寒的秋风，忙忙乎乎跟着大人扫完自家树上的树叶，边扫边跟邻居打招呼。这种招呼实在很有智慧，不仅仅是睡了一晚没见的亲热和热气，还有宣示主权的意思：我家的树叶我扫，你就不用操心了。

树叶扫成堆，再用背篼揽起来晾晒在场里，满场的树叶给人收获的喜悦感，这时候紫气东来，暖意融融，浑身舒坦，乐滋滋看着劳动成果，这些树叶就是今晚的热炕头，就能美美实实填进灶膛把饭做热乎些，就能暖暖和和过个冬，尤其是有亲戚来住一晚，如果炕烧得热，身上暖和，头上冒汗，脸蛋发红，好名声会传遍四里八乡——“那谁家的日子过得真好！”

相反，赖床上不动弹，没扫下树叶，大雪来临时全家瑟瑟发抖，尤其是老人娃娃跟着遭罪的家庭，亲戚不爱来，邻居不搭话，名声直接糟透了！暖冬永远是老百姓的期盼和追求！树叶跟被子褥子一样有温度，一样暖人心，树叶温暖了那个年代。

扫了树叶，就急忙给渐凉的炕添些树叶煨热，窑里暖和，家里人的心气也就暖和了。男主人劈柴喂牛，女主人屋里做饭，老人坐树下喝茶。看似喝茶，其实他们脑子里一直盘算着，啥时候编笼打席换些营生、啥时候修整农具、今年的年咋过、明年种啥等等。娃娃虽然经常调皮捣蛋，但是记吃不记打，哭着笑着，笑着哭着，日子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热热闹闹过去了。娃娃大了，大人老了，一代一代，天还是那个天，云还是那些云，地还是那些地，人还是那些人，无论时代怎么变迁，无论社会怎么喧嚣，无论观念怎么更新，黄土高原上的人，日子永远都是这么苦出来、精打细算出来、不懈奋斗出来的！

柿子熟了，挂在枝头，金黄金黄的，给人无限希冀和念想。农家的柿子树与核桃树，是树中的君子，树叶很大，落下来在树下层层叠叠，“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估计就是在说他们弟兄俩！不用怎么照料，该开花就开花，该结果就结果，回报实在丰厚。

雪来了，是大雪，一觉醒来，封住了屋门，封住了大门，雪深过膝是寻常的事。队长吆喝着：“扫雪了，扫雪了。”大家伙闹腾着，招呼着，扫完公路，再扫自家场里，院里院外，土车推上，倒到地里。大人哄我们说，用雪搓手，不皴口子，我们就经常用雪搓手，虽然手通红，却乐此不疲。这时候，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屋里炕烧热，如果再来点猪肉炒粉条，那简直是美妙无比的事，实在快活！

如果不下雪，吃过晌午饭那一阵阵闲时间，关上大门，天地安静无比，日子祥和无比，和煦的阳光汇聚在北边的屋前，折射、反射、透射，是硕大的聚热灯，是环保的吸热器，是寒冬里热热烘烘的世外桃源，天空瓦蓝瓦蓝，风儿隔绝院外，寒气远远遁走。照例，男主人边喝茶边盘算日子，难得享受，女主人边做针线边唠唠叨叨，娃娃照常窜来窜去寻求快乐。

如今，大家日子都好了，吃饱穿暖了，树叶不扫了，大雪不来了，村里沉寂了，那些年的快乐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