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寒气还未褪尽,节令已把春的请柬送来,一串响亮的鞭炮声把一个十年难遇的闰二月在黎明酣睡的被窝里震醒,小巷子的人们陆续探出头来,看向一户最破旧、最老式的院子。
那里人声嘈杂,屋顶上的工人正娴熟地忙碌着,一片片砖头瓦块随之掉落,灰尘土雾缓缓升起。
我呆呆地站在小院里,看着那个老屋顶。屋顶上密麻有序地长满瓦松,从下往上看去,风景似的一片袖珍松林在房顶上丛生。老旧不平的院子,红砖缝里时有一道一道青苔的身影,像“回”字般写满了一院子的记忆。一扇承载了历史年代的大门,已被风雨洗去了应有的色彩,像一个古稀之年沧桑的妇人,站在高楼大厦的脚下一样陈旧渺小,容颜尽失。
它有多长历史,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嫁过来的那一天,屋顶上已站满了瓦松,婆婆说这是老房子,这些瓦松很不受人们待见,它的存在好像证明了时间的久远和房子的破旧。虽然高居房顶,却活得卑贱,是不争的事实。但我从不这么认为,它在瓦房上风餐露宿,难道不是更艰苦卓绝吗?
这方独特的风景转眼陪我走过二十多年了,风天、雨天、晴天,一片片或绿或灰的色彩,把破旧的老屋点缀得葳蕤生辉、活力绽放,时常引来空中路过的蝴蝶鸟儿驻足赏景。这是我离开农村嫁入城市,唯一让我感受到亲切的一方风景。用老公的话说,我就是乡村长大的一个傻丫头,连这厌人的瓦松都喜欢上了。城市满眼皆是柏油马路、高楼大厦、人流车辆,而这方老屋顶上的瓦松,在我很累很失落时,却成了支持我坚强活着的唯一信念。瓦松只要一点点雨水,一点点尘土即可存活。如今,有这种瓦松的老房子几乎绝迹了,我看着一砖一瓦被拆的场面,那一棵棵瓦松和着尘埃坠落时,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舍和难过。
陪我走过二十多年的瓦松,以这样的形式与我告别在2013年的早春。取而代之的是那窗明几净的楼房,和那一抹亮亮的琉璃瓦,默默立在温暖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