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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中秋节，三位边区的老游击队员在家人的陪同下，来看望高迎祥和牛志坚几位老战友。他们从市里乘坐公交车直达高山边，但下车后谁也不认识这当年多次来过的地方了——过去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哪儿去了？原来一过河就能看见的那些破房烂窑怎么都面目全非，塬畔那些老庄舍全变成了崭新的鸡舍羊圈？还有那些陡坡山岭，怎么都成了平展的条条梯田？像条条腰带一样一层一层缠在山间，十分壮观！还有那些当年曾是他们打游击藏身掩体的沟沟岔岔怎么都绿树成荫了？那些坡坡坬坬都成了能浇上水的苹果树梯田了……只有塬边的那颗大核桃树还十分眼熟，只是更加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旁边竖立着一座新式农付产品加工厂。

    这是要来的高山边吗？怎么像个小城镇？几位老游击正看得惊异、发呆，两位穿着时髦大方的姑娘笑盈盈迎面走来，给他们施了个礼说：“欢迎各位莅临我村指导工作。”原来现在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前来参观学习，村里就组织了专门的服务人员接待、解说，两位服务员还把几位老者当成了参观旅游者。当问明三老是来高山边看望老战友的，两位姑娘热情地将他们接到了牛志坚家，又把高迎祥和高老五等几位老人请来和他们见面。

    这些当年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而今相逢却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几十年后再次相见，都情不自禁地喜极而泣，只是紧紧相抱而一言不语，等渐渐醒过神来后又目不转睛地死死盯住对方看个不够。此时此刻，他们都发自内心地深感这既是青春年华流逝的遗憾，更是自己生命犹存还健在人世的荣幸，因为和那些把青春和生命献给抗日和解放事业的战友相比，咱们实在太荣幸太幸福了！“老牛啊老牛，你真是从地狱到天堂了，一个单身汉住这么大这么阔气的地方，比当年那些大地主还气派得多！”三位战友惊问老牛。

    “我这家只能算个中等水平，我们的村民谁家吃的都不比城里人差；家家都有人在工厂（场）当工人，每月领的工资和你们离休人员的工资差不多，有的家里都已经有小汽车了。”老牛自得地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们村里的新生活。

    “就是嘛，人家老牛还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句老话，你看人家当年流落的这个地方现在变成了福窝窝！早知如此，咱当年受伤后就赖在这儿不走了。”一位在当年阻击胡宗南部队时受过伤的老游击队员开玩笑说。

    “那只能怪你没有人家老牛那福气！”两位老战友也戏说他。

    “毛主席不是说好事有时候能变成坏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嘛。要不是他老蒋把咱红军逼上了长征路，我也不会到这儿来，咱们也不可能是战友。今天的新生活，主要还是得益于在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指导下先富起来的、被咱们当年营救出来的两位老总的支持和帮助。你们那里也很快会赶上我们的，所以咱们都要好好地活着！”老牛这番话可是他的肺腑之言。

    “对，活他个九十岁、一百岁，健健康康地看着毛主席共产党领导咱们打出的好江山！更要看着咱们的后辈儿孙美美地享受党的好政策带来的幸福生活！”老战友也佩服牛志坚的话，对未来都信心十足。

    听说来了边区的三位老革命，还是当年在边区战斗过的游击队员，村支书和主任一边派人安排他们的食宿一边过来拜见，正好碰见在这儿办厂（场）子的老板来请三老就餐，说这是他们替父辈报恩求之不得的机会。牛志坚和高迎祥一同被邀请参加了宴请。席间，两位老板高兴得一再替父亲感谢游击队员的救命之恩，还说革命根据地的天好地好人更好，给他们创造了这么好的办企业条件——办厂（场）成本比他们那儿低得多，利润自然丰厚，现在产品销路越来越好，收入一年比一年好，他们正想再扩大规模呢！三位老人越听越羡慕高山边的人了。

    午休后，牛志坚正陪同老战友参观他们的新农村，遇上了县教育局领导来请他们给县城的中小学师生讲长征故事。一听这几位是来自革命根据地的老革命，便将他们一同请到县城作报告。几位老革命在县里做完报告后又被市教育局请去了，他们给市区几所中小学和技术学院讲完后，还给市直机关单位职工作了革命传统教育报告。

    这一讲就是半个月，所到之处都是盛情款待，使这些过了一辈子苦日子的老革命几乎无所适从。都说真没想到咱们这些土哩八叽的老家伙还能给知识分子作报告，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坐在牛志坚身边的一位边区来的老战友摸着老牛胸前的功勋章，深情地说我们都是沾了你这红牌子的光了！大家都说他现在名气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忙乎了！

    是的，牌子爷的名气更大了。他本来就红，现在更红了，也带红了这个村，带红了这个乡这个县乃至整个市。但牌子爷也老了，很快就要步入耄耋之年，眼也老花了，腿脚也没前几年那么灵活了。高山边人每每看到这情景都不由得心里一酸，他真的老了，该安安稳稳地享清福了。大伙经过商量，决定给老牛请个保姆侍候他，但年轻些的人都不同意，说他是咱们的恩人，也是我们这一辈人的共同老人，雇个人侍候他我们心里过不去，别人也会笑话我们的。于是大家决定轮流侍奉，晚上还必须安排两个人陪他住在一起。这决定一下就成了村里人的村规，一家比一家侍奉得好，吃的全是科学养生的饭菜和瓜果，走一步路都有人陪着，白天有同龄人陪他在村子文化室活动，晚上有人陪他看电视聊聊天。老牛却说这待遇他实在受不起，一再要谢谢大家的深情厚意。但村民尤其是那些年轻人都说，我们对您的尊敬不仅仅是在报恩，而是对老一辈革命家的态度问题，更是为了把你们这老一辈革命家的精神和作风传承下去。高山边小学马校长还写了一篇论文，主题就是尊重老一辈革命家就是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革命建设的肯定。大家都觉得热爱牌子爷，能为他的健康长寿尽力很荣幸很自豪；更可喜的是小学的少先队员都争着帮牌子爷打扫卫生，千方百计地逗着他乐；还说他们常来就能常看到牌子爷爷的脸，因为老师给他们讲过，牌子爷和他的老战友脸上那些皱纹就是中国革命艰辛的印记，看着他们的脸面就是对革命来之不易的记忆，就是对今天幸福生活的珍惜和对未来的向往。就这样，牌子爷晚年的每天都是在欢声笑语中度过的。

    牌子爷住院了，这次病情比较严重，是因为以前的旧伤影响到了肾脏导致肾衰竭。刘县长亲自到医院给他安排了单人病房，村里人都轮流来护理，来的人太多了，医生便多次动员他们留两三个人即可，可都未能说通。虽然县上最好的医生给牌子爷进行了救治，可他还是走了，咽气的时候，病房里像天塌了似的，哭声那么大那么悲凄，医务人员和许多病人都围在病房外观看，都说这病人的孝子怎么那么多？（作者：包维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