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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唯一的儿子没了。

　　陈老实年届80，一生虽没建过什么丰功伟绩，但也绝对没干过一件亏人的事情。可他刚满21岁的孙子在井队上干活时，让钻头打死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村里时，人们都震惊了!那孩子从小乖巧伶俐，眉清目秀，虽然念书淘气点，但干农活还是一把好手，背、拉、犁、种样样在行。陈家三代单传，一家人就指着这个孩子。他们世代生活在偏远的深山里，通往山外的是条弯曲的羊肠小道，祖祖辈辈都没有走出过大山，外面的世界对他们就只是一个传说。最近几年，党的惠民政策普及了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当装载机轰隆隆地从山外开进来的时候，村里的人们就看见了一条宽敞平坦的大路。在他们感激涕零之时，政府又给他们拨款盖了崭新的平板房，修了水泥浇筑的小院子。这孩子也到了婚配的年龄，父母到处打听着给他找个媳妇准备抱孙子。正当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时候，死神突然间就降临了，打破了他们的美梦。孩子的父母看见孩子被钻头打伤的头颅上沾满了血迹，脖颈及胸前都勒下了重重的伤痕，哭得晕厥了好几次，他爹撕心裂肺的嚎叫惊走了山上的鸟雀，他娘捶胸顿足，披头散发，整个脱了人形。可孩子却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回应，整座山中响着双亲嚎啕的回声。此时，山也哭了，树也哭了，远近能听到的人们都哭了……

　　整整三天，他爹娘水米未进，声音嘶哑地话也说不成了，呆呆傻傻的。亲戚朋友们闻讯赶来帮着把孩子从井厂运回家里，那天的天气阴得格外重，还飘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土路上泥泞难行，车子不停地打滑，所有人的心里都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傍晚，天空渐渐被乌云和黑暗所代替，夜像一头巨大的困兽从天上压了下来，远处井厂里几点忽明忽暗的灯光就像夜的眼睛，很是阴森恐怖。运孩子的皮卡车在蜿蜒曲折的路上缓慢地行驶着，看见山与山之间无底的空洞四散地蔓延，车上的人们心中充满了虚无和后怕，此刻才觉得生与死其实就一线之隔。但所有人还是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再远一些。且不说陈老实知道了会如何呼天抢地，孩子的奶奶患有高血压和脑梗，孩子是她一手捧大的，当她看到孩子时该会怎样地悲痛欲绝呢?!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包袱，车子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行驶着，上坡时冒出的尾烟呛得人涕泪交流。

　　远远地听到几声狗叫，大家知道又一场生离死别的场面就要出现在眼前了，不禁暗自手心捏着一把汗。到了门前宽大的场地上，大家把孩子的棺木刚安顿在草垛旁的窑洞里，就听见陈老实一声悲嚎，扑倒在那具湿冷僵硬的棺木上，哭得几乎断了气，电灯微弱的光线在他手里划出一道短暂的曲线，落在了地上。人们不停地安慰着，不停地跟着抹眼泪，在这样的时刻谁不为之动容呢?但又不能让他瘫痪在床的奶奶听到，陈老实在大家不停的劝导下慢慢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知道孩子再也回不来了。他用破旧的棉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对大家说：“千万别让他奶奶知道啊，这娃儿生来就是哄我们的……”这时候，大家的哭声都变成了低低的抽泣声。

　　进到屋里，奶奶看到这么多人，好像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并呕吐不止。大家忙着给拍背，并劝导说孩子受重伤了，还在医院抢救。可她哪里相信?既然孩子在医院里，为什么亲戚朋友不去医院陪着，都来了家里?老人本就言语蹇涩，这时更是含混不清。一只能动的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来抓去，那孩子的灵魂早已去了天国，可疼爱他的奶奶还在这里拼命地叫他：“宁子……，宁子……”。正当大家都束手无策之时，孩子的父母进来了，双手握住母亲的手，涕泪纵横，沙哑的喉咙里只发出一个声音：“娘啊，他天生就是一个哄人的娃儿，您一定要想开啊……”

　　屋里暗淡的灯光下人影幢幢，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让夜也变得肃穆伤感起来了。我悄悄地来到门外，只见远山的影子在浓重的夜色里重重叠叠，隐隐约约……

　　作者简介：张红霞，女，医生，自幼喜好读书写字，现供职于华池县中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