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拓剑华
杨家姑父的太爷在世时有一天赶着羊群经过私塾旁边,听见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留着长胡子的先生摇头晃脑地朗诵:“书中自有黄金屋。”于是他缠着父亲要上学,开学第一天拿到书本就翻得哗啦啦作响。翻了半天,最后终于恼了,撕碎了书本,说:“我咋连个麻麻钱都没有寻见。”在他当了家族大掌柜之后,将家迁到大山,并留下遗训:子孙后代以放羊谋生。自此他们家确实六畜兴旺,盆满钵盈。
按照传统,过年时大多数人家张贴大红颜色对联,但族中亲人去世还没有满三年的,就必须贴黄颜色或蓝颜色对联,绝不能马虎。我们村上农民基本以外出搞副业或者在家种苹果树为营生,大多不会扭捏毛笔字。不会写,就早早拿来纸张,折好,用舌头将打折处舔湿,恭敬地裁下来,让我当教师的父亲代写。每年腊月二十九到三十,父亲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被庄里人围个严实。在老人居住的门上一般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在牛圈羊圈门上一般写“勤饲养六畜兴旺,多积肥五谷丰登。”我们家地上、院子、场里一片红色、蓝色、黄色,用大小不等的石头或者树枝压着。晾干后,还要向父亲讨教哪一幅贴在哪个门上,上联和下联怎么配。尽管父亲苦口婆心,但还是有记不住的。杨家姑父尽管世代放牧,但跟别人家一样,每年过年的对联还是要贴的。我们家住在沟边,他们家住在半沟,也属于父亲的写对联服务半径。大年初三我们去给杨家姑父家拜年,刚一进院门,就看见姑父和姑妈住的中间窑门上上联贴着:“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贴着:“多积肥五谷丰登。”
放鞭炮
我有个熟人叫二炮,是满满哥给取的绰号,原因是打麻将老点炮。这还不算,有好事者进一步深入下去,将二炮儿子叫鞭炮。近年来为了环保和安全,好多地方都禁止响炮了,或者划定了具体时间和地点,但由此引发的火灾却并没有减少。我所住的街上不算小城中心,但附近有一个酒店,几乎每天都有新婚酒席,也就有千响万响,甚至十万响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还有新店开张、若干年店庆、节日大酬宾,都是炮声隆隆、锣鼓喧天。我的眼睛本身分不清墙上的钉子和苍蝇,这样一来我的耳朵也不省人事了。有一天与我同院子的朋友出去,我问:钓鱼去吗?他答:不,钓鱼去。我说我还以为你钓鱼去呢。大哥的儿子大了,二哥的儿子大了,今年回老家过年竟然没人放炮了。第一,感觉没意思了;第二,害怕听响声了;第三,似乎胆子比前几年小了。除夕夜零点,还是老父亲出去点了一段小鞭炮,勉强应付了一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二炮的儿子鞭炮却喜欢放炮,不是一般喜欢,是相当的喜欢。过年他不要新衣服,不要好吃的,不要压岁钱,只是缠着二炮给他买了花花绿绿、形式各样的许多炮仗。初一早晨鞭炮就自告奋勇放炮。他小手中捏着两颗大炮,用火机点燃其中的一个,扔掉,跑回到院子。随着“叭”的一声响,鞭炮的哭声比大炮还亮。原来鞭炮将没有点燃的那个大炮扔了,将点燃的大炮却牢牢捏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