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 摄
自媒体兴起的时代,手机比老伴还重要。自从家家有电视,人人有手机,抖音、快手、视频号等等直播平台悄然改变了小城人的日常生活。
近几年,每逢唱戏,台下总是人迹寥寥,冷冷清清。今年可不同,后疫情时代,人们似乎喜欢热闹了。大戏开演前半小时,就有成群结队的中老年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抢着占位置。等到戏开演,广场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坐得满满当当了,真可谓挨肩叠背、前遮后拥啊!
想起6岁那年,老舅刚学会骑自行车,心热得很,傍晚羊群赶进圈,就跑来我家串门子。听说公社有戏,我哭鼻子掉眼泪地缠着老舅要去看。老舅没闺女,最疼爱我了。二话不说,就要带我去看戏。我娘着急了:你才学会自行车,这来来回回四十里地呢,你又没走过远路,带着孩子多不安全呀!老舅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作保证:我多大个人了,连个几岁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吗?我娘拗不过,顺其自然吧。老舅果然艺低人胆大,骑个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平衡掌握很不好,从马路牙子这边能拐到那边,有几次下坡时没把握好速度,离悬崖就一步之遥,挺吓人了。从我家到公社,愣是走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到会场,天爷爷,人头攒动,黑压压地挤了一大片。戏场四周的电灯泡还昏暗得紧,都是些小商小贩在售卖瓜子、麻子、水果糖等好吃的,想是他们小本生意,也得省电吧。可对于我来说,看戏不是主要的,吃糖嗑瓜子最诱惑人了。老舅知道我那小心思,一毛钱买了5颗糖,2毛钱一盅盅葵花籽,很爽快地装我兜里了,那叫一个开心。我看看戏没希望,就催着老舅赶紧回。我舅是谁啊?来了哪能随便就走呢?一把从怀里掏出个自编的马扎子,举得老高老高的,另一手紧紧拽着我,从人缝儿里使劲往进挤,还大声喊着话:老乡们,让让啊,我里面有人占位子。很神奇,果然大家都信了,每人让开点落脚地儿,我们顺利到达场中央。哪有人占位置?只有我俩端站着,眼看戏就要开演,台上的大灯都亮了。后面的人不停催着喊着让我们快坐下,严重阻挡了他们的视线,老舅谄媚地乞求旁边的老乡了:请大家行行好啊,你看这娃儿还小,哭着闹着要看戏,我们赶了二十几里地,来迟了,站太远只能看人脑袋么,大家都让让,都让点。大家看这架势,我俩出是出不去了,索性稍微腾挪点,果然我们就安稳坐下了。真是应了古人那句话:人是个獾,越挤越宽。好啊,戏也刚开演。老舅说:娃,今晚咱看的戏名叫《徐九经升官记》。我忙着嗑瓜子,随口应了声:嗯。只见花花绿绿的人出来了,进去了,几个回合后,我那少得可怜的瓜子就吃完了。幸好有糖,赶紧噙上吧,还真甜。西北地区的九月天,秋风吹来,渗冷渗冷的。我舅穿的宽外衣啊,把我往怀里一裹,暖和得很,戏啥时候唱完的,我记不太清了,只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听我舅说:快醒醒,囡囡,咱回家了。
这一路,惊险啊!想想还有二十几里地,我的心就往下沉,真想街边有个窝棚子,让我借住一晚上。可这也只能是幻想,还好那晚月亮特别亮。我舅经过来时的训练,手艺是能长进点,但还很生疏。回家的路上,起始人很多,每遇岔路口,人就分流些,后来路上只剩我俩了,我心里开始发毛,看着我舅的络腮大胡子,刚毅坚定的黑脸膛,我又安心了,想必妖魔鬼怪不会招惹我这犹如门神爷一样的老舅吧。走到黑崾岘,老舅把自行车支棱起来说:囡囡别乱跑,我去解个手。不一会儿,吓得魂飞魄散地回来了:那道沟里有女人遗弃的花衣服,颜色被雨水冲得都发白了,可能是谁家媳妇逃跑时扔下的。看到老舅都会怕,我的心瞬间悬起来了。想起村里有个新娶的媳妇,不被婆家人待见,夜里常常能听见那女人凄厉的哭叫声,听说是被老公和婆婆抽打的。不敢坐后座了,我抢着坐在前面的车梁上,看着与我们一路相伴的月亮,只迫切地盼望能早点到家呢。
回家的二十里地,丝毫没减少。老舅骑车,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我紧紧抓住自行车铃铛旁边的横杆,担心地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去时的快乐期盼已经荡然无存了。啊!终于看见我家可亲可爱的大瓦房。周围茂盛的树木高大挺拔,鸟雀们早已归巢,只听见稠密的虫鸣蛐蛐儿叫,我娘正心焦毛躁地来回踱步,等着我们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