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高梁上,有一棵老树。
老树有多老?村庄年龄最大的老大爷说,他当孩子的时候,它就是一棵老树。人们纷纷猜测着,五百年了?六百年了?或者年代更久远。
老树的身躯很粗,需五六个大人手拉手才能合围过来;偌大的树冠,撑起了一片蓝天;树枝弯曲下来,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树枝紧紧地抓住土地,吸吮着大地的养分,生根、发芽、长大;老树盘根错节,很多根裸露在地面上,青筋暴起,连绵不绝,隐入尘土……
这是怎样的一棵老树啊?它的身躯是粗糙的,斑驳的树皮,满身的伤痕。风曾经来过,雨曾经来过,雷电曾经来过,岁月的刀子一笔一划细细地雕刻着老树的身体、树枝、树叶,树干的上部有雷电烧焦的痕迹,木秀于山,做过遮阳伞,做过避雷针,做过挡风墙,老树用绿色的大笔,对大地深情地书写着。
老树生长在贫瘠的大山上,顽强地活了下来。在狂风暴雨中挺直脊梁,在干涸饥饿中苟且延喘,在酷暑严寒中艰难生存。它没有嫌弃过,从来没有嫌弃过。从一棵幼苗,慢慢地长高、长大,慢慢变成了一个活化石。
一棵老树,孤独地长在大山里,几百年的日出日落、寒暑易往,它静静地守望着这一块黄土地,守望着村庄的人们,守望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守望着寂寞,老树的寂寞是一壶独饮的罐罐茶。
几个小孩子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打破了大山的寂静,他们爬上了树杈,饶有兴趣地坐在上面打扑克;几个小鸟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打发了老树的寂寞,它们在树枝上架窝,从此,老树与小鸟相依为命。一场暴风雨的侵袭,有鸟窝的树枝断了,重重地落了下来,老树尽力地用身体托起鸟窝,树枝遍体鳞伤,小鸟却安然无恙;村庄的人来了,他们围着老树讨论着,盖房子需要一根木料,一根树枝正好。刀斧劈下了树枝,村庄的人们在血淋淋伤口处抓了一把黄土,老树有些疼痛,但想到能够为人们做点什么,心里面是快乐的;老大爷来过,佝偻着身体在老树底下捡干柴,老树使劲地摇了摇身子,很多干柴落了下来,老大爷笑眯眯地捡起了干柴,回去熬罐罐茶了。
老树是大山的风景。默默地守护,无私地倾囊。一抹绿色,点缀着、美丽着这块黄土地。试想,假如没有这棵老树,假如没有这片绿色,光秃秃是山梁有多苍白单调,有多难堪?
我去看老树,我坐在它裸露在地面七扭八拐的老根上,这是老树为我准备好的凳子,一片绿荫伞下凉快极了,我抚摸着它饱经风霜的身躯,老树的身躯已经腐朽,树枝已经稀疏,树叶已经凋零,但是,连接土地的树枝又开始发芽,又开始长出了新绿,又继续开枝散叶,永远地向着高远,不脆落,不低头,不叹息,不张扬,不怯弱。老树不老,青春永驻!老树的生命永远唱响倔强的凯歌……我百感交集,油然而生敬意,我敬仰老树的生生不息生命,敬仰老树百折不挠的精神,我寻寻觅觅的前程中把持一簇绿荫,随着我脚步的长途跋涉把一粒粒阳光倾洒在每一个角落,让我在孤寂中学会独立,在低沉中学会自信,在痛苦中学会面对。
老大爷如数家珍地给我讲老树的故事,他也是深情地抚摸着老树,他的身体前倾着,极像老树,他辛劳了一生的大手也是青筋暴起,和老树的颜色一样,我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一阵风吹过,老树兴奋的身体战栗着,树枝前俯后仰,树叶沙沙作响,这分明是老树在鼓掌。
作者简介
张德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文字散见于报刊。著有散文集《故乡的神话》《村庄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