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陇东报数字报

  • 掌中庆阳客户端

首页 >
周晶晶 | 环州随想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打开微信,点击 “ 发现 ” ,使用 “ 扫一扫 ” 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三年前的国庆期间,环州故城成了周边旅游的黑马,三十多万人冒着绵绵秋雨,登故城,赏皮影,品羊肉,让这个陕甘宁三省区交会处的小城着实火了一把。

近十来年,去环县次数多到数都数不清了,环县的变化也在不断刷新着我的认知。绵延拓展的通村油路和扬黄管线织起两张绵密的蛛网,了却了路通千村、水进万家的夙愿。漫山遍野的牧草与星罗棋布的羊舍撑起两个致富的脊梁,实现了绿满环州、羊名天下的梦想。十几万人涌进县城安家落户,让寂寥了几千年的环江之滨熙熙攘攘。高铁高速贯通南北,更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环县人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神清气爽。

我的历史储备中环县第一次高光应该在先秦时期了。末代义渠王陷入芈月的温柔乡里,三十余年不能自拔,终于身死异乡,不仅把叱咤五百年的义渠古国亲手扔进历史的故纸堆里,也让环江流域第一次纳入了中原王朝的怀抱。秦人在这里修长城、筑道路、建关隘,赫赫有名的萧关作为秦之四塞和长城史上最早的关口之一登上了历史舞台。

西夏王朝的建立又让环州大地成为了边镇要塞。公元1092年,西夏小梁太后亲率二十万大军沿环江来犯。宋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章楶一边坚壁清野,一边聚集力量坚守环州,猛将折可适主动请缨率偏师绕道敌后寻找战机。折可适率兵大概沿着如今木钵至樊家川的小路,穿插到东老爷山,又折返洪德,悄悄潜入一座西夏军没有来得及攻下的堡寨内。西夏大军大举包围环州,却攻城七日未克,水粮不继,引军北还,行至洪德堡寨附近,原本只有两三百人据守的堡寨突然涌出上万精锐,兵锋直指小梁太后车驾,西夏军大溃。败兵经过附近唯一的水塘时又被宋军提前所投之毒毒死数千人。借着此战的威势,宋和夏的前线向北推进了百余里。

上个世纪30年代,中央红军的到来让环县成为了陕甘宁边区的北大门。在山城堡,五位开国元帅和三百多位开国将军齐心协力打赢了红军长征的最后一战。在河连湾,周恩来代表党中央迎接了北上归来的张国焘,三大主力真正拧成了一股绳。从1936年起,党的旗帜就牢牢插在了这片热土上。

至于李梦阳笔下“环县城边灵武台,肃宗曾此辟蒿莱”的真伪,有待学者们进一步考证了。

月有阴晴圆缺,城有兴衰荣辱。我记忆中环县的高光时刻都是与战争相伴的,都是成为边塞后形成的。随着秦一统六国,特别是汉朝疆域的进一步扩大,一则环县已经深居腹地,再则环江水的苦不堪言,沿清水河越六盘山顺泾河南下成了游牧民族进扰关中的首选路线。萧关要塞也被汉代人从陇东高原中间的环江畔,重建在了西侧泾水河谷与清水河谷相接的三关口至瓦亭峡一带。一直到了宋代,西夏与宋的角力重点又聚焦在了陇东高原和陕北高原,位于两大高原中心、素有“银夏门户,彬宁锁钥”之称的环县又重新从幕后走到了前台。

环县在历史长河中不显山不露水是有原因的。地形丘陵连绵、沟壑崎岖、支离破碎,山川岭梁与沟台掌峁纵横交错。随着游牧民族的铁骑一遍又一遍践踏,特别是南匈奴内附和“六胡国”昭武九姓的滥牧,北部毗邻的毛乌素地区开启了沙漠化的潘多拉魔盒,原本丰美的水草被肆虐的沙尘笼罩,土地变得越加贫瘠,气候异常多风干燥,旱、雹、风、冻、虫五灾俱全,尤以旱灾为重,几千年广种薄收,自古就不是丰腴之地。

在多沿河流开辟道路的古代,环县虽有环江可直通关中,但历来就称之为“泥水”,水质浑浊苦咸,基本上没有补给水源的能力。甚至古人认为价值不高,很罕见地违背了以长度而论的基本法则,连泾河的源头都从长度占优的北源环江移到了南源六盘山东麓。往南自庆城以下如同渭河河谷般危崖百尺、河道逼仄,至今通行都得绕道数座大塬。往北更是一水难求,小梁太后的大军不得不从唯一的水塘取水以致中毒,闯过了千难万险的红军也因误饮有毒的山泉而损失惨重。看似是沟通关中与宁夏的捷径,实则山高水咸,从来都没有成为通衢。即使到了近几十年,连通西安与银川的宝中铁路、福银高速,也打消了纵穿陇东高原的念头,绕行到了六盘山下的清水河流域。

公元1044年,接替范仲淹任环庆路都部署的滕子京被一贬再贬,流落到岳州任职。脱离了宋夏前线这个建功立业的主战场,远离了陇东高原这个将相云集的朋友圈,失落之余,仍然奋发图强勤政为民、兴化重教、筑堤防洪,一两年后便深受百姓称赞。特别是重修的岳阳楼与《岳阳楼记》交相辉映,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此时的范仲淹虽然已经告别了抗击西夏的荣光、历经了庆历新政的惨淡,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谥号文正、被誉为千古完人的他以近乎完美的高风亮节,振聋发聩地发出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共勉。

环江大地显然也充溢着这种气节。几千年来,数之不尽的绵延群山让行人望而却步,层层叠叠的危崖深谷让山羊忧愁攀援,终年肆虐的漫天黄沙仿佛要吞掉整个世界,年复一年的干旱焦渴反复折磨着万物生灵。但是,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环县人也没有像楼兰古国一样退却放弃,而是如环州古塔一般,默默地承受着艰难困苦,淡淡地面对着陵谷沧桑,既然扎根这里,就坚守着希望。

萧关变迁和西夏亡国之后,环县也好像随着城隘的坍塌跌进了尘埃,很难找到些许历史车轮碾过的蛛丝马迹,但这并不妨碍环县人活出自己的精彩。胶泥水窖留住了生的希望,羊肠小道走出了诗和远方,黄土窑洞清静温暖,羊肉荞面营养健康,酸甜苦辣酿成了黄酒,喜怒哀乐唱出了道情,悲欢离合镌刻成皮影。自强不息的精神,让环江水顶住了沙漠的吞噬,日夜不止地坚强流淌。

范仲淹滕子京的豁达随着王朝的衰亡成为了精神的符号,环县的自强却随着国运的昌盛迎来了新的辉煌。当历史的日历翻到了21世纪,肆虐的毛乌素沙漠被斩断了魔爪,甘甜的黄河水爬上了陇东高原,蜿蜒的水泥路弥合了沟沟坎坎。蛰伏了千百年的环县人终于昂首挺胸走出了土窑洞,扔掉了羊皮袄,酣畅淋漓地在蓝天白云下呼吸,在碧波金浪里耕耘,在黄河之水中豪饮。千百年来陪伴着环县人自强坚守的羊群,也抖落了沙尘,舒展了眉头,打起了精神,撒着欢的繁衍生息。挖不到根的黄土,钻不能穿的大塬,深不见底的沟壑,几千年横亘在泾水与环江之间的数条深沟大塬,最终在基建狂魔面前天堑变通途,银西高铁、银百高速让环县彻底从历史的弃子变成了时代的宠儿。

穿行在如今的环江两岸,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固沙的围框和植树的鱼鳞坑若隐若现,一望无际的樟子松、柠条混交林绿意葱郁,时不时大片金黄中夹杂着红叶的斑斓秋韵映入眼帘,碧空如洗,风轻云淡,层林尽染,巨龙穿梭,好一派生机盎然。

说话间,人潮汹涌的环州故城到了,这一次没有了鼓角争鸣,这是真正的盛世人间。

编辑:袁乙琪
相关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