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村庄少雨却多风。当厚重的乌云从天际间浓墨重彩地压过来时,太阳躲进了云层里,光线就暗淡了下来。可突然的一阵大风,好像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清除干净。天空中的云也经不起这骤然而来的突袭,一下子被吹得四分五裂,七零八碎了。人们希望的,大地盼着的,动植物渴望的干涸没有解除。
雨是不是不眷顾黄土地呢?也不完全对。很多时候,有足够的云层,就是有突然的大风,也无法阻挡雨水降落大地。大风只能一时半会地逞能,却不能没完没了持续下去。风雨相伴,如影随形,携带着水分的云层也有足够强的力量把雨水洒向村庄的。这就像坚信收获的父辈们一样,即使天气再干旱,雨水再稀少,也总在心里惦念着雨水会光临。大树需要雨,庄稼需要雨,牛羊需要雨,鸡狗需要雨,人也需要雨。就像儿时懵懵懂懂的我,奔跑在抽穗的麦田边上,急驰在乡村小道上,潜伏在艳阳高照的曹杏树下,或汗流浃背或挥汗如雨的天气,你不渴望着一场雨来浇灭你内心的烦躁不安吗?
在长久的期待里,总有一场雨会如你所愿,眷恋着这片陇东的黄土高原的。“久旱逢甘霖”,那是多么让人惊喜万分的事!雨,滴答滴答地掉在村庄,与村庄的大地急切地热烈相拥相吻,而后迅速融合在一起,大地也由浅黄变成了深黄甚至黑褐色。雨水由小到大降落到地面,你仔细去倾听,像是在弹奏一首悦耳动听的小曲,拨动着村庄人的心弦。站在房檐下,伸出手,一滴雨水就落在了我的手心,细细如丝,引起我的万千思绪。
蒙蒙细雨,沙沙地下着,像孙行者的金箍棒银针般光芒四射,从天际间掉落下来,装点了一望无际的黄土大塬,也洗涤了千山万壑,对村庄的父辈来说,虽不是春雨,但却依然贵重如油,纷纷而落,镶嵌着绿野村舍。
雨渐下渐大,渐大渐猛,父亲放在房檐下的铁桶已经欢快地叮咚叮咚起来了;房檐台阶上的几只小蚂蚁探头探脑地想伸头去沾点雨水,却又害怕失足被雨水冲走丧命而徘徊不前;鸡从西边柴房里猛一下子展开翅膀,如蜻蜓点水般飞向东边的灶房门口,顺势抖抖羽毛上的雨水,似乎很高兴;院墙外的老核桃树上,喜鹊有的在雨中梳理着羽毛,有的在窝里保护着身下的小喜鹊。
回过神来,我再次望着房檐口那断了线的“珍珠”,看着已经溢出水桶边缘的雨水,心情舒畅。于是我帮父亲把雨水倒入大水缸里。父亲院子里的水缸长期有水存放,不仅是用来浇花浇菜,最主要是父亲想让那些野生的、流浪飞来飞去的小生灵渴了也有水喝。
我喜欢村庄落雨的惬意时刻,还像小时候一样,不怕雨水淋湿衣襟。于是冒雨走出院子,扑面而来的麦香,花香包围了我。在麦香花香里,顿时让人觉得清爽无比,好像有万斤重担从自己的肩上卸下来了。
我沿着湿漉漉的村庄水泥路,向着雨水流淌的涝池走去。涝池中的雨水不断升高,雨滴落在水面上,溅射成泡泡又迅速消失。我兴奋如儿时,沿砖头垫成的台阶向下,蹲下去将雨水用手掬起来,凉凉的,带着一股清新的乡村泥土气息,涝池边上的树木显得郁郁葱葱。
走向田野,小麦抽穗了,油菜籽的角儿镶嵌在株头,用手去摸摸,角儿里的颗粒很是饱满;玉米苗儿也在雨水的浇灌下,显得精神抖擞了。
雨水在村庄如同宝贝般存在。正是由于有雨水留在了村庄,村庄才更像村庄,村庄的大地也在用丰厚的果实回报着这块黄土地上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