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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5月，甘肃庆阳市华池县金代双塔内出土的一件绣包轰动全国。面世时色艳如新，这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绣制品之一，被誉为千岁香包。

香包刺绣又叫陇绣，是我国传统刺绣工艺之一，源于甘肃庆阳。香包刺绣的针与线承载着庆阳女人对于未知世界对于美的所有想象。如果说绣针与彩线的相遇是一个美丽的巧合，那么在绣针与布料的交锋中就体现出庆阳女性的智慧。香包刺绣的时空链条从久远传续下来，迄今仍在传承不曾断裂。

千岁香包的历史记忆

香包，古称“香囊”“佩帷”“容臭”“香袋儿”“荷包”等。史传黄帝时期就有了彩绘花纹，起初是画在身体上，后来画在衣服上，最后发展到绣在衣服上。《诗经·豳风·九罭》中记载，“我觏之子，衮衣绣裳”，衮衣是古代天子祭祀时所穿的绣有龙的礼服，形容衣着华丽奢华。古代豳地指的就是甘肃庆阳地区，由此可见，庆阳当时刺绣工艺已经很盛行，也说明早在3000多年前就有了刺绣香包①。相传公元2300年前，著《黄帝内经》的岐伯经常携一药袋防疫驱瘟、禁蛇毒，开创“熏蒸法”。岐伯乃庆阳人士，随身佩戴香草药在当地逐渐成为习俗，流传至今。

刺绣香包历史悠久，千岁香包在庆阳文化遗产的地位举足轻重。我们不妨把时间倒回，去追溯千岁香包被放入双塔那段历史。

金正隆初年，这里是华池寨，在子午岭中部的河谷地带，豹子川与双塔沟小溪交汇的地方，或许还是绿草成茵的草地，或许是长满了参天的灌木丛，就在这青山绿水间，走来了一位僧人，他环顾四周，丈量土地，然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久华池寨的官员中顺大夫崔威带领手下来到这里，携带上级文书，动员周围的百姓，一起开始一项宏伟的工程——修筑“石塔院”。就在众人齐心协力修建的时候，不幸的消息传来，中顺大夫崔威被降为保义校尉，修建寺院的进度缓慢，此时的主持僧人普恩又去游说华池寨主李世雄，我们可以想象，普恩三番几次碰壁，此时另一位影响深远的僧人德敬出现了，在大家的呼声中，石塔寺修建进入了正轨。修建中，石匠们用精湛的手艺在豹子川的石头上雕刻出美轮美奂的众生佛像、佛法故事，周围的信徒都纷纷出钱出力。石塔院修建历时15年，就在姊妹双塔合拢的美好日子里，当地德高望重的达官贵人都纷纷前来膜拜观礼，就在此时，一位官员的女眷或者富商女眷，亦或者当地最有名气的绣娘，或者一位默默无闻的民间奇女子……她手捧一件手包型、荷叶盖香包走上前来，只见香包带链上穿有宝珠，色彩鲜艳，做工精美，她盈盈拜倒，是想把自己心爱的礼物敬献给佛塔，供奉佛祖保佑平安，向佛祖表示敬仰及祈祷祝福的诚意。当时的主持僧人虔诚接过香包，放入塔内……

“石塔院”后经大定六年（1166年）和大定十年（1170年）扩充，大安三年（1212年）改名“兴教院”，逐渐变成一处官办寺院。1153年，金海陵王迁都燕京后，统治重心南移，华池寨的石塔院与宁县普照寺遥相呼应，两处寺院成了金政府统治番汉各族人民的执政工具和教化场所。

时间的风吹落近千年的尘土，历史的指针跳到2000年。此时的子午岭腹地人烟稀少，偏僻的地理位置为盗卖文物者提供了可乘之机，2000年3月24日，盗贼盗走了一号塔的上八层，5月4日又盗走了下面三层。2000年 8月4日，经各级公安部门破案，终于将盗卖的塔体追回。为了更好的保护文物，2000年5月，省文物局对双塔寺遗址进行调查挖掘，发掘总面积1140平方米。清理出金至明代大殿、偏殿、钟楼、三门殿等建筑基址12处，出土各类文物370件，发掘出土的“石塔院记”石碑。

2001年9月华池县委、县政府多方筹资按照原寺院的格局在县城东山公园内的半山腰修建双塔寺，并将双塔搬迁回县城保护，东山公园也因此而改名为双塔森林公园。

在双塔遗址的考古发掘过程中，二号塔的第六层塔体内清理发现了西夏文书、吐蕃文经、纸轴画、丝绸包裹、袈裟、佛珠、瓷碗及钱币等140多件文物。在众多文物中，那件特殊的香包也面世了，出土时色彩鲜丽，据权威专家考证，已有近千年的历史，被誉为“千岁香包”，认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千岁香包”长14.5厘米，宽8.5厘米，带长36厘米，重60多克。带上穿有圆玛瑙珠子、管状多边形红玛瑙及随形绿松石等共十七颗宝珠。香包按佛经教义设计，半荷叶形盖子，手掌大小的造型，褐色织锦面料为底，上面搭配用彩色丝线绣绘的图案，用梅花、莲花、海棠缠枝纹饰互相点缀，周边采用传统锁边工艺，附加十字针黄白丝线装饰边线，底部有写意式凤爪纹饰，叶的造型从色彩到形态，层次分明，变化无穷。整体造型严谨雅致，做工考究，小巧玲珑，精美无比，时近千年，仍色艳如新。从双塔寺出土的“千岁香包”来看，古人制作香包非常讲究，整体为椭圆形。香包内外两层，外层选用上等布料通体刺绣精美图案，用五色线搭配；内层为普通布料，内外层结合处用丝线对折精绣两圈，外圈缠绕，内圈双色线平走，盖子下掩香包三分之二，边缘裁剪为荷叶形状，盖子和绣包前片用布绳互相栓系，带链用布条对折缝合而成，中间穿有宝石，精美绝伦②。

“千岁香包”的面世，填补了庆阳香包历史实物佐证空白，是庆阳香包的鼻祖，庆阳香包也因此闻名全国，被誉为“中国香包刺绣之乡”。

厚重历史孕育千岁香包

位于陇东的庆阳，地处陕甘宁三省交汇处，这里是中华民族早期农耕文明的发祥地之一，20万年前这里就有人类繁衍生息，7000多年前便有了早期农耕。

我们不妨大胆去想象追溯，上古时期的华池，一片广袤肥沃的土地，葫芦河水流丰富。8000年或者10000年前的某一天，一支氏族部落来到了现在的葫芦河边，他们又饥又渴，看到眼前富饶的土地和清澈的河水，顿时欢呼雀跃，很快他们就在这里生息繁衍，这支远古氏族部落就是神话传说中的华胥氏族的一支。

历代文献典籍的记述表明，华胥是华夏之根、民族之母，华胥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源头。华胥生伏羲与女娲，其氏族在华胥之渚（今陕西蓝田）日益发展，人口有所增长，需要寻找新的食源地。于是部落内的氏族，有的留居，有的向北或向东发展，华胥则带领部落之民向西迁徙，一支居于华亭（今甘肃庆阳华池县），本人的一支居于成纪（今甘肃天水秦安县），逐渐形成新的“聚落”。“华胥氏自华亭经华池、华原（今陕西铜川市耀州区）而迁至华山地区，创造了彩陶文化。”这是留居华池的氏族形成新部落后的东徙，非华胥本人③。这说明华胥族曾迁居于华池。

如今，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华池的“华”字，就显得意义非凡。华胥一个氏族迁入商州（今陕西商洛市商州区），从而带入了“华”的名称，如华阳、华胥渚、华山等等；《仙佛奇踪》云：五代时，道士“陈抟居华山，有一客过访，正值其睡。旁有一异人，听其息声，以墨笔记之。客怪而问之，其人曰：此先生华胥调，混沌（指盘古氏）谱也。”何光岳释：“华山因花多而得名，正合华胥氏以花为图腾之义”；“那‘异人’把华山看作为华胥氏之地。可见华山乃因华胥氏迁此而得名。汉于华山之北置华阴县，今县城南有掌华山，华山南有华阳乡。华县西有临潼县华清池，旁有华清宫。华县北邻大荔县的东北有华原”。这些以华字为名称的地名，皆与华胥氏东迁有关④。我们可以推断，华池名字的由来，华也是“花”，池可拆解为水源丰富之地，华池也许是华胥氏路过那片花团锦簇、水流丰富之地时脱口而出的赞叹，也许是氏族部落的首领为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取了名字，也或者在华胥氏族部落东迁后，当地留存的部族和土著为记住那些灿烂的彩陶文明有了这个美丽的称呼……

不管怎么样，华池人文历史的厚重质朴深深影响着本地文化的表现形式。华池香包制作中把蛙、鱼、蛇、壁虎视为吉祥物，端午节时，将其刺绣成香包挂在小孩胸前，别在肩头，寓意保护娃娃们一年健康平安，诸多娃娃造型也是华池香包的重头戏，比如坐莲娃娃、扫天娃娃、送病娃娃，这些都是母系氏族的文化及女娲崇拜的延续。给盘蛇点缀上梅花或者小犄角，就变成龙的形象；把鱼、蛙、狗、兔、龙、凤等鲜活在香包上，这些无不蕴藏着农耕文明的民族图腾的文化。我们看到很多香包中还渗透着巫神文化和古代阴阳平衡的哲学观念，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许多香包龙不像龙、凤不像凤，几乎是四不像，一个人脑袋前后左右都是鼻子、眼睛、嘴，纯黑色凶神恶煞的面具脸等等，这些香包在配色上、造型上都粗狂、夸张，以不合理性、抽象性尽显华池香包的个性。

由此可见，“千岁香包”出土于华池，不是历史偶然，而是历史文化酝酿的必然。

千岁香包的今生蜕变

文化文明，未有断流，而是在不断更新中寻求发展，创造更多的辉煌，一端连着千年文化，一端连着传承创新和自信表达。

近千年的香包如今安详躺在华池历史博物馆内，伴着时间的光晕，静静讲述着岁月的变迁。华池县勤劳的妇女们用灵巧的双手也在细致描绘着、传承着千岁香包的故事。在众多的能工巧匠中，有一位特殊的民间艺术工作者——赵星萍。

赵星萍从小喜爱特色民俗文化，酷爱剪纸绘画，是华池县剪纸艺术非物质文化传承人，随着对民间艺术不断地探索追求，赵星萍对香包文化越来越痴迷。通过不断摸索、研发改进，她将华池当时特色的剪纸和布贴画艺术融入千岁香包新产品的创作中，她收集大量传统刺绣品、文案图样的基础上，把十二属相和崇德向善、民俗文化等大量的文化元素融入了各类香包，既传承了传统样式，保留民间手工工艺，又寄情于物、以物传情，加入了现代流行特色。随着技术的成熟，如今成立的华池县南梁红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也是华池县民俗文化产业的领军企业。公司设立产业基地，采取“公司+农户”的经营模式，走龙头企业带产业的发展路子。先后培训指导从业人员近千人次，为基地农民增加年人均收入万余元，带动4000多名当地妇女实现了“炕头经济”，投身香包产业，传承香包文化。设计的产品主要销往上海、北京、欧洲等国内外市场，年销售额达百万余元。

庆阳民歌唱道：“八岁学针线，十三进绣房。进入绣房绣鸳鸯，百样故事都绣上。”女孩七八岁捉针穿线，十岁左右开始扎鞋垫、袜垫，是练针功的第一关。绣下的针脚要“左看是行行，右看是样样”。长到十五六岁，开始在裹肚、枕头、鞋面子上刺花绣画，为自己做嫁衣裳。临出嫁前，姑娘浑身上下刺绣裹体，打扮得花枝招展了。以前华池的妇女从小就开始绣上马衣、上马鞋，如今华池的“强婆娘”将自己精心制作的各种刺绣香包通过当地的红嫂绣房开始走向市场，她们继承了千岁香包的造型，创造出了许多新产品，打出了自己的刺绣品牌。

据了解，华池县为进一步提升香包形象、发挥香包品牌效应，以千岁香包为核心，发展集文化创意、产品研发、加工生产、香包体验、市场营销等功能于一体的文创产业，实现千岁香包华丽蜕变。华池县创立香包研发中心3处，民俗文化产业10个，不断以千岁香包样板为原型，从色泽、针法和现代时尚潮流等因素出发，设计了10多款色彩丰富、款式多样、实用性强的文创产品。

华池县文化馆馆长李天琛告诉我们；如今千岁香包已经推广到西安的大唐不夜城、骡马市和高速服务区等地，华池县十五个乡镇都设立红嫂绣坊，负责当地绣品的收集和统一销售。目前带动香包刺绣从业人员8000多人，产值可达5000万左右。

“千岁香囊藏佛塔，万针刺就海棠花。巧手绣出花藏界，诚心献给净土刹。”千岁香包的前世已随历史的车轮远去，她留给世人的惊叹和魅力却深远无穷。如今，庆阳香包市场已走出国门，远销海内外，赢得了一致赞誉和肯定。（作者：华池县融媒中心 马水娟）

注释：①②《浅析华池双塔寺出土的“千岁香包”对庆阳民俗文化的影响》 罗志才 华池县博物馆。

③《中华始祖母华胥考——太昊伏羲氏和女娲氏生母的主要史迹探寻》，陕西历史博物馆科研处，杨东晨，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2月，第11卷第1期

④《炎黄源流史》何光岳；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