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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平阳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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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平阳

山中

一个人走在梵净山中

听到不止一种鸟儿,在密林间

自己喊着自己的名字

路经一片开得正好的乔木杜鹃丛

我也大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确定四周无人

又才压低嗓门,回答:“我在这儿呢!”

高速公路

我想找一个地方,建一座房子

东边最好有山,南边最好有水

北边,应该有可以耕种的几亩地

至于西边,必须有一条高速公路

我哪儿都不想去了

就想住在那儿,读几本书

诗经,论语,聊斋;种几棵菜

南瓜,白菜,豆荚;听几声鸟叫

斑鸠,麻雀,画眉……

如果真的闲下来,无所事事

就让我坐在屋檐下,在寂静的水声中

看路上飞速穿梭的车辆

替我复述我一生高速奔波的苦楚

土拔鼠与鲸鱼

心上有寸土不让的草原,有滴水不漏的

大海。草原上的土拨鼠,它爱上了

大海里的鲸鱼

土拨鼠挖土的黄昏

鲸鱼在朝着雄浑的落日喷水

亲人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背着母亲上高山

背着母亲上高山,让她看看

她困顿了一生的地盘。真的,那只是

一块弹丸之地,在几株白杨树之间

河是小河,路是小路,屋是小屋

我是她的小儿子,小如虚空

像一张蚂蚁的脸,承受不了最小的闪电

我们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

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

我的焦虑则布满了白杨之外的空间

没有边际的小,扩散着,像古老的时光

一次次排练的恩怨,恒久而简单

乌蒙山素描

从锄柄上剔下来的,从玉米中浸出来的

都是父亲们的体温,木质的,可食用的

从土层中降下去的,从天空里升上来的

都是母亲们的骨肉,土地的,天空的

每当我看见这一切像乌蒙山一样

铺开,并被阳光照亮了,我的泪水是水井的,河流的

带着红土、石块和速度,以及我

藏之体内的几万亩石头的痛哭

我去雾里小住几天

去梵净山,我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听说那儿一峰独立

天天都是大雾笼罩

我去雾里小住几天

如果你们上山来找我

请对着大雾喊我的名字

疑问

多少根青草才能长成一根羊毛

多少亩红土才能约等于一张羊皮

多少个春天,多少条河流

才能换取羊肝、羊肺和羊心

迟缓的羊眼、羊角和羊蹄

它们该耗尽多少光阴才能把

满肚子的羊奶送抵生的反面

在滇东北,在我的故乡昭通

有个疑问我一直无法问: 多少柄小刀

才能结束一头羊的性命?多少头羊

才能组合成一个牧羊人?我知道

所有人都会选择终身沉默

因为一个牧羊人和一根草

他们的尺寸相等

它的叫声引爆了自己

不知道该如何呈现

这片滇朴树传递出来的寂静。如果没有神灵

公开提供沉重的思想,以锚一样的定心丸

滋生寂静,滇朴也必将枯死于寂静,你看

蝴蝶的翅膀上每天都有火灾

这种寂静天生就具有灰烬的死亡本质

一只蟋蟀爬出地面,扇起翅膀

叫出一声,吓得自己掉头钻入了地下

它的叫声引爆了自己。蜥蜴和蛇没有安全感

它们随身带着一条溪水,在林中

昂首而行,就听见树枝自己分叉时传来了

骨头挣断的响声……嘘,在羊群中间

我们保持沉默,经过树林时

脚步也会轻如落叶,只愿这群卑贱的灵魂

在我们放牧期内,一只也没有丢失


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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