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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兴奎

毛井的热闹，从我们走进镇子的那一刻就已经领教了，马路上少见的拥堵，路两旁一个挨着一个的摊位，停得望不到头的车辆，都是地处大山深处的乡村特有的。为了第二天能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我们在街边上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旅馆，随便吃了点汤饭，直接回房子里休息。进门的时候，司机告诉我，这幢三层高的小楼，之前接待过许多远来的贵客。我听后觉得有些不以为然，进去后，才感觉到这家旅馆的不寻常。像刚刚用水洗过一样的地面，墙上的书画，房子里的小摆件和绿植，床上的被褥，卫生间的洗漱用具，除了舒服之外就是舒心。收拾得非常清爽，感觉一点也不比城里的大酒店差。冲完澡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准备睡觉。结果，还没有睡踏实，就被房子外面传来的解说声给打断了。我以为是邻居在看电视，就给总台打电话，让告知他们调一下电视音量。值班的服务员却告诉我，我们听到的不是电视，而是体育场篮球比赛解说的声音。

这个点，这么偏的地方，有人打篮球就不错了，竟然还有解说，并且解说得这么专业。想着想着，就有了出去见识一眼的冲动。出门向北走了不到三百米，便看到了热火朝天的灯光球场。我心里想，莫不是遇到传说中的村BA。场边上内三层外三层都是看比赛的人，想找个空隙钻进去都很为难，只能踮起脚尖看个大概。这哪里是乡镇一级的农民运动会，除了灯光效果稍差之外，运动员的着装，裁判员的跑位和手势，解说员的术语，场上的运球、抢断、卡位、防守、反击，全是专业范儿。

毛井的篮球运动会由来已久，先是农民自发组织的篮球比赛，后是以行政村为单元组建的篮球代表队，一直到现在的村BA。我们看到的运动员，除了为数不多的本村男青年之外，相当一部分是请来的外援，是来自省、市，甚至国家体育队的专业运动员。毛井的篮球赛，奖金一点也不高，运动员最终的奖金，一个人只有几千块钱，大家之所以这样拼，为的就是荣誉和精神。

篮球赛结束了，旁边秦腔还在继续。地域辽阔人烟稀少的毛井，人与苍凉悲壮的秦腔非常有缘。当年的交易会，现在的文化艺术节，秦腔的主角地位从来就没有动摇过。不看秦腔，就等于没有跟会。

《周仁回府》《劈山救母》《窦娥冤》《屠夫状元》，戏上就是世上，心里有啥小憋屈，生活中的不如意，两声秦腔就吼没有了。才子佳人，王侯将相。台上有唱啥的，台下就有喜欢啥的。

唱戏打篮球之外，书画是毛井人的第三个爱好。因为文化艺术节，这三个爱好全让我们遇上了。毛井的政府机关、旅馆、饭店、商业门市，差不多都能看到装裱得相当有档次的书画。镇原人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字。毛井人却不同，肉我所欲也，书法，亦我所欲也，羊大件和书法一个都不能少。

在文化站举办的书展，档次确实算不得高。本地有影响的书法家差不多都邀请到了。一个省级协会的会员，在毛井可能就是某个领域的大家了。横竖撇捺，真草隶篆，谈不上汪洋恣肆、行云流水，但绝对是横平竖直，有板有眼。不管是刚刚入行的新手，还是写了一辈子的老者，只要拿得起笔，就是受人尊重的书家。展厅里虽然没有篮球场和戏园子热闹，但看展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有人站在画框前玩摆拍，说是要沾沾艺术家们的才气。有人在作品上指指点点，说着自己的看法。听人说，环县五中的艺术尖子中，很多都是毛井人的孩子。刚刚收到艺术院校通知书的他们，过几年再回来，绝对是响当当的艺术家。

毛井地域广，村里人来一次镇上就好像出了一次远门，吃的面粉、食油，用的家电、五金，大人的烟酒，孩子的文具，只要是物资交流会上有的，他们就不会去别的地方。毛井的物资交流比任何地方来得实惠。货架上摆的，差不多都是家里能用上的。平常人们忙于生计，来回一趟不容易，要买就一次性买到位。在毛井，一场文化艺术节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生产经营、卫生教育、健康养老，以及精神意义上的文化需求，只要是你所需要的，都会在这里一一得到满足。

一位在毛井生活了多年的老人说，毛井这地方，说穷也穷，穷到没有一棵羊吃的草，说富也富，富到随便一镢头都能挖出宝贝来。在杨东掌，我们看到了正在网上疯传的千亩油葵，金黄色的花瓣和墨绿色的茎叶，像是长了一地的黄金和翡翠。外地的人疯了一样，往地里跑，往花跟前蹭，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葵花仙子。先前的盐碱地，因为科学化的管理，一下子变成了种啥长啥的宝贝。在环县的产业孵化园，有一个专门加工和经营葵花秆的企业，效益相当不错，一根葵花秆，可以卖几十块钱。听业务人员介绍，葵花秆的瓤子是一味药，能治好多种病。赏完花卖籽，卖完籽卖秆。葵花的好在视觉上，也在药用价值上，更在经济收益上。镇上的干部说，如果销路好，葵花面积还要扩大，到时候，上万亩葵花会更让人震惊。

解决了土地流转、交通便利、灌溉施肥等产业基础问题，就等于解决了毛井发展的瓶颈。在号称全市海拔最高的马大山的峰顶，我们看到了站在山坡上挥着臂膀的风车，那是通过招商引进的风电项目，也是能够直接带给当地老百姓收入的利好项目。一群风车，不吃不喝，不收不种，转着转着，票子就来了。这样的项目，哪个老百姓不喜欢？据说，除了电力销售带来的收益之外，光土地流转，就可以给一个村带来花不完的收入。在毛井，像风电一样带来经济实惠的项目其实有很多，地下的煤炭和白云岩，圈里的湖羊、山羊、西蒙利尔肉牛，地里的洋芋、辣椒和饲草，只要经营好了，都是来钱的路子。

毛井镇旁边的山坡上，有一片相当规模的草地，草地中间的帐篷是外地人搭的。他们说，毛井这地方天高地阔，气候凉爽，空气清新，非常适合人居住，只要没有人干涉，他们会一直住下去。距离草地不远，是正在兴建的窑洞宾馆和采摘园。像建设自己的家园一样，打造旅行的景点，让毛井变成外地人的诗和远方。这样的思路，恐怕只有毛井人想出来。随着乡村旅游的升温，毛井人脚下的路宽着哩。

在采风回来的路上，我们又看到了一大片的洋芋。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当下流行一首歌曲：“我手握着黄土含泪问，洋芋花凭啥不能赛牡丹。”我们眼前的毛井，何尝不像出身卑微但风姿绰约的洋芋花，正在通过不懈地奋斗和努力，跻身于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并成为一道炫目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