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 摄
我中午去上班时,人流正涌,一只蚂蚁要穿过当街去追蚁群,老锃蹬着三轮车也要过对面。蚁群要迁徙;对面几个老车夫等着老锃去一幢废楼拆废品。
老锃终于过去。蚂蚁毫无意外地死在了路中间,原地留了一星灰尘。
其实我是打算帮助蚂蚁的,在我停步探手的一刹,一只脚抢了先。
老锃无疑比一只蚂蚁幸运,这源于他的善于观路察道,虽然他仅是一个收废品的人,经常混迹于废纸破铁堆、流连在垃圾仓附近,但是见惯了人炽车多的地方,他总能小心探视,伺机机而动、化险为夷。
老锃脱了漆的车厢里也搭乘了蚂蚁,蚂蚁完全不屑于拥挤的人群,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就顺利过街。这是一只“长途跋涉”的蚂蚁,在老锃前一站给人家搬家具时,它就游荡在车厢的角落,家具到蚂蚁有还有几百个蚁触的安全距离。老锃身脚忙,除了收废品还接运零货和干私活,是物流公司的熟客和很多人手机薄里的常驻户。蚂蚁也就跟着云游。老锃根本分不清他每一次见到的是不是同一只蚂蚁,但他总能亲切地见到这些“老朋友”。落在车厢旮旯的食物渣、饲草渣、土豆渣都是蚂蚁青睐的食物,蚂蚁凭灵敏的嗅觉流连着老锃和他的破车。老锃只要一闲下来就总能看见蚂蚁,每到这时他就感觉这个世界还熙熙攘攘充满热闹,这和他接活干活时的那种孤单完全不同。
张萌 摄
老锃去物流点拉货,老板不说话看他一眼然后用手指一下货堆,直到老锃搬完也再没见老板;他去电器行拉货,老板手机游戏玩得啪啪作响,腾出眼神一摆,再顾不上给他第二个注视。
一只蚂蚁背负着一大块面包渣——老锃总能注意到这些有趣的事,他试图出手帮助它。蚂蚁惊悚着丢了食物逃跑,让老锃很懊悔。老锃想起了自己驮一个新冰箱上四楼的事,驮电器家具和煤气罐等上楼是常有的事,老锃希望多驮,如挑山工般的思想经常让他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哧”中亢奋踏实。
但这次不同,户主在身后听了一路,懊恼着责怪老锃“呼哧”过头,
“你这粗声粗气的让邻家以为我在盘剥你。”
“哎……”
“扣10块钱,弄的我没面。”
老锃领到10块钱,下楼时草坪中又钻出几只蚂蚁企图爬上车,另几只在地上打圈搞怪。老锃第一次懊恼:这可恶的蚂蚁竟然要从他没有白饭的碗里抢掠吃食。
老锃想起了死在路中间的蚂蚁。恰好一摆眼看见了三步远的地方那块面包渣正快速挪动。
“无孔不入的家伙,不和你们做伴了——穷富都掠。”
蚁群远超出老锃想象的庞大,老锃亲眼看见一只鸟快速地啄走了一堆蚂蚁,而蚁群竟丝毫没有显出减少的迹象。其实老锃一直渴望有蚂蚁向他打听死去的蚂蚁的消息,但是它们不停往来于他的眼皮底下却从未吱过声。
“有蚁来问的话我会去路中间找寻,或可能找到一只腿或触须。”
伙计们会经常联系老锃。他们关系很好,互相帮衬着抬物瞅活,老锃这时候就很开心,六十五岁的老锃像打了鸡血,他会迅速喝尽最后一口茶,在三轮车帮盘好一根长绳,车厢里胡乱垫几个旧蛇皮袋,最后再使劲压压车胎,就一溜烟向县城出发了。一般活都在县城,即使农村有活也是从城里向乡里拉货;老锃还没碰到有人雇人从乡里往城里拉东西的状况。老锃一直没挣到这样的钱。
石头咯了一下车轮,老锃一颠。他又发现了一只快乐的会拐弯的蚂蚁在扭动跳舞。
作者简介
范天石,甘肃庆阳人。作品散见于《陇东报》《中国乡村文学》《青年文学家》《中国作家网》等,作品曾荣获第八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奖,散文《父亲的一生》收录于《中国当代散文集》。